绿灯闪了一下，又亮了。
凯斯的手已经搭在数据线上，几乎是本能地拔线、翻转接口、重新插入。动作一气呵成，像是做过无数遍一样。
面板上的绿灯终于稳住了。
他松了口气，回头想跟凌烨说一声“搞定了”，可一转头，心猛地沉了下去。
凌烨靠在墙边，闭着眼，脸色发青，呼吸轻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随时会倒下。
“队长？”他小声喊。
没人回应。
唐笑笑从通讯器前抬起头，看了眼时间：“救援还要四十分钟才能到。”
雷鸣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他睡着了？”
“不是睡觉。”赵铁山走过去摸了摸凌烨的脖子，“是撑不住了，脉搏太弱。”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抬回去吧。”赵铁山叹了口气，“再站一会儿，人都要散架了。”
凯斯犹豫了一瞬，伸手扶住凌烨的手臂。刚一碰，他就愣住了——烫得吓人，隔着厚厚的工装都能感觉到那股异常的热度。他不敢多想，和赵铁山一起架着他往主舱走。凌烨的身体软得不像话，头歪在一旁，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眉角。
雷鸣走在后面，小声嘀咕：“这都第几次救我们了？”
“第四次。”唐笑笑立刻接上，“上次训练场漏电，也是他冲进去把人拖出来的。”
“那这次是不是该记大功了？”
“记什么功。”赵铁山冷哼，“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运输艇缓缓对接破晓号残骸。基地医疗组穿着防护服进来时，凌烨已经被放上了担架。他手臂上的烧伤涂了临时凝胶，脖子上换了一张贴片，颜色比之前深了不少。
没人提起昏迷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辛辣气息。
也没人问凯斯，为什么能在信号断开前一秒准确预判故障。
回到整备所时已是傍晚。
凌烨直接被送进了医务室做扫描。其他人各自去交任务日志、归还装备。凯斯抱着一堆维修终端站在走廊尽头，默默等着消息。
门开了。
赵铁山走出来，顺手带上门：“没事，就是高烧加体力透支。医生说再硬扛两小时，就得进重症舱了。”
凯斯这才松了口气。
“你也进去看看？”赵铁山斜了他一眼，“他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让凯斯守b区’。”
凯斯耳朵一热，结巴了一下：“我……我只是刚好反应快……”
“别解释了。”赵铁山摆摆手，“你越解释，越像心里有鬼。”
医务室里，凌烨已经醒了，正坐在床沿签字。护士递来的检测表上，腺体状态写着“稳定”，信息素波动值几乎平直。
他知道这是假象。
进门前他就换了贴片，涂了干扰膏，连心跳都靠意志强行压了下来。这种检查查不出真相，只能骗过流程。
可有时候，流程才是最危险的东西。
第二天，整备所办公室。
赵铁山皱着眉说：“所有人补交一次完整生理数据采集。说是例行升级档案，可偏偏挑这时候。”
凌烨正在写报告，笔尖一顿。
“塞西尔那边的人来的？”
“不知道名字，穿白大褂，一句话不说，光盯着仪器看。”
凌烨冷笑：“他又开始钓鱼了。”
“你还记得林恩那次吗？”赵铁山声音压低，“也是‘例行采集’，结果半夜就把人带走了，再没回来。”
凌烨手指收紧，纸页边缘被捏出一道褶皱。
“这次不行。”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谁也不准交真数据。”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凯斯那份？”
“什么凯斯那份？”
“别装了。”赵铁山翻了个白眼，“系统自动标记了他的操作，说是‘非典型工程直觉’，人事处已经开始讨论调他去技术研发部了。”
“调哪儿去？”凌烨猛地抬头。
“技术研发部。”
话音未落，凌烨“腾”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谁敢动我小队的人，先问问我手里的扳手答不答应！”
门外几个路过的技术兵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走远了。
赵铁山看着他：“你是怕他被挖走，还是怕他被查出来？”
凌烨没说话。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星港的灯火，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
凯斯不该那么快反应过来。绿灯闪断的那一瞬间，连唐笑笑都没察觉，可凯斯就像提前知道了一样。
这不是巧合。
这是一种危险的天赋。
第二天上午，整备所会议室。
凌烨把维修报告摔在桌上：“b区的操作是团队协作的结果，任何单独嘉奖提名，一律驳回。”
主管皱眉：“可系统记录显示，是他完成了关键重连。”
“系统也会出错。”凌烨面无表情，“我亲眼看见他插反了线，第二次才对。这种水平，配进技术研发部？”
会议室一片寂静。
有人憋着笑，肩膀微微抖动。
会议结束后，凯斯被叫到办公室。
门一关上，气氛立刻变了。
“以后少出风头。”凌烨背对着他整理文件，语气冷淡，“你只是辅助，不是主修。别给自己惹麻烦。”
凯斯愣住了：“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太显眼了。”凌烨转过身，眼神锐利，“有些人，就等着抓漏洞。你越厉害，他们就越想把你拆开，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做的。”
“所以……我要装笨？”
“你要学会闭嘴。”凌烨声音低了下来，“在这里，活下来，比立功重要。”
凯斯咬着嘴唇，没再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油污的手，忽然觉得这双手陌生得不像自己的。
晚上，训练舱。
凌烨一个人在里面做负重训练。烧是退了，但肌肉还在发虚。他咬牙做完一组深蹲，刚想停下，眼前突然一黑，膝盖一软，整个人往前倒去。
门突然开了。
唐笑笑举着手电筒：“队长？你还好吗？”
“低血糖。”他扶着器械站起来，声音沙哑，“刚吃了块糖。”
“真的？”
“不然呢？”他扯了扯嘴角，“让我躺下打点滴？”
她没拆穿他，只是默默递上一瓶水：“明天加训两小时，庆祝我们活着回来？”
“好。”他拧开瓶盖，“全员，不准请假。”
回到宿舍，凌烨锁上门，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一支抑制剂。针头扎进皮肤时，手微微抖了一下。这一针，比平时多了半格剂量。他知道，不能再省了。
桌上摊着一张信纸，只写了一半：
“林恩，再等等，我就快爬到他们不敢看我的地方了。”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后把它揉成一团，塞进衣兜。
窗外，星港的灯火如河，静静流淌。
而风暴，还在远方悄悄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