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敲下回车键的时候，手指停了两秒才落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是21:36，数字跳得特别慢，像是被这安静到发闷的整备所拖住了节奏。
他没动，只是往后靠进椅子里，肩膀压着工装外套上那个磨破的洞。布料早就硬了，蹭在皮肤上有点刺痒，但他懒得管。整个b区主控台附近就几个值夜的技术员，脚步声稀稀拉拉，没人往这边看一眼。
他以为自己能当裴骁是空气。
可那人走之前说的话，却一直黏在耳边甩不掉：“下次，希望看到更多……我想看的。”
那句话听着像关心，其实根本就是种暗示，还让人心里发毛。
凌烨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腹划过眉骨时顿了一下——那里有道旧疤，小时候在福利院被人推倒撞柜角留下的。现在不疼，但一累就胀得厉害。
他正准备关终端，忽然听见侧面通风口“咔”地响了一下，像是金属板被风吹动。他抬头看了眼，格栅影子纹丝不动。
大概是错觉吧。
他收回视线，刚要合盖子，手腕上的战术手环突然震了一下。
短促，清晰。
凌烨愣住，低头看——没有消息弹窗，权限日志也正常。他皱眉想查设置，余光却扫到通道尽头有人走了进来。
是凯斯。
他拎着工具箱，走路懒洋洋的，肩头晃着，像刚睡醒。路过检测仪时还顺手拧了下松动的接口，动作随意得像散步。
凌烨没出声。
凯斯也没过来，径直走到另一边的数据节点舱，放下箱子开始接线。他背对着，手指飞快拨开光纤插进槽口，全程都没朝主控台这边瞧。
但凌烨注意到了——他站的位置变了。
以前凯斯修东西总爱靠着左边墙，今天却偏到了右边，正好能把整个b区入口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他没戴耳机，耳朵微微侧着，像是在听什么动静。
奇怪是奇怪，但凌烨没问。他合上终端起身去放记录板，经过凯斯身边时，对方头也不抬地说：“冷却阀漏了点，我刚堵上了。”
“嗯。”凌烨应了一声，“明天报维修单。”
“已经报了。”凯斯终于抬头，冲他笑了笑，“用的是你的工号。”
凌烨挑眉：“你又乱填我名字？”
“反正你迟早要签。”他收起工具，合上面板，“再说了，你也不想别人觉得你连设备都管不好吧？”
凌烨哼了声，没反驳。他知道凯斯说得对——要是问题记成“未及时上报”，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他转身要走，凯斯忽然伸手帮他扯了下背后快脱落的背包带。动作太快，等凌烨反应过来，人已经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掌心。
“你这包，该换了。”他说。
凌烨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本该冷得让人退避三舍，可不知怎么，竟有点迟疑。
凯斯没躲，反而笑得更深了些：“怎么，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少来。”凌烨扭头就走，“你嘴上一句句说着图谋不轨，也没见你真做过什么。”
凯斯站在原地没追，只是略带苦笑地看着他走远。等凌烨重新坐下核对备份日志时，他才悄悄抬起手腕，点开战术手环的隐藏界面。
屏幕上跳出一行小字：【目标接近中，距离18米，信息素波动异常】
他眼神一沉，迅速调出整备所内部监控画面。角落里，裴骁正从电梯出来，身后跟着执勤兵，步伐不紧不慢。
但凯斯的目光落在他颈侧——那张信息素抑制贴歪了五度，明显是撕下来重贴过的。这种细节普通人不会注意，但在Alpha之间，意味着一次短暂释放。
他在兴奋。
凯斯指尖轻敲手环两下，启动预设程序。他不动声色地转身走进备用通道，绕到高处的检修平台，居高临下地盯着整个b区。
几分钟后，裴骁果然出现在主控台外。
他没直接靠近，而是假装翻纸质报告，目光却频频往凌烨那边瞟。第三次抬头时，故意咳嗽了一声。
凌烨装作没听见。
裴骁也不恼，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十米开外，声音不高不低：“凌队长还没下班？这么晚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凌烨手指一顿，继续敲键盘：“任务没完，走不了。”
“也是。”裴骁笑了笑，“不过像你这样的人才，确实得盯紧点。不然哪天被人挖走了，咱们第七舰队可就亏大了。”
这话听着像夸奖，实则透着一股占有欲。
凌烨依旧没抬头：“我不懂您的意思。”
“没什么意思。”裴骁耸肩，“就是觉得你挺特别。别人修机甲是干活，你修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凌烨猛地合上终端，站起身。
裴骁却不退，反而逼近半步，几乎贴到他面前：“我是认真的。你要愿意调去指挥组，我可以帮你递申请。”
“谢谢。”凌烨声音冷了下来，“但我喜欢待在整备所。”
“哦？”裴骁眯眼，瞥了眼远处的凯斯，“为什么？这里又脏又吵，还有人打扰你工作。”
“因为我不喜欢别人在旁边。”凌烨直视着他，“至少我手里的东西不会说话。”
空气瞬间安静。
裴骁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但没发作。他看了看时间，点点头：“行，不打扰了。早点收工，别太累。”
他转身离开，背影平稳。
可就在他拐出通道的刹那，凯斯的手环再次震动。
【目标撤离，持续追踪已激活】
他站在高处没动，直到确认裴骁彻底离开监控范围，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喉咙深处有种灼热感，像是有什么情绪在翻腾，逼着他想发出声音。
他知道那是什么——Alpha对自己认定伴侣的本能占有欲。
他抬手按住颈侧，用力压了压抑制贴的位置。
不能出声。
至少现在，他还不能。
他低头看向主控台，凌烨已经重新坐下，正在整理抽检记录。灯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出一道紧绷的线条。
可他不得不承认，裴骁的眼光真的很准。
凯斯静静看了几秒，然后悄无声息地从另一条通道绕回工位。打开私人终端，输入一串加密指令，把刚才抓取的信息素样本上传到匿名分析端口。
三分钟后，结果返回：
【匹配度分析：目标Alpha近期多次释放定向安抚型信息素，受体锁定特征与编号LY-09高度吻合】
LY-09，是凌烨的军档代号。
凯斯盯着那行字，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这不是普通的骚扰。
是精准的、有计划的接近。
他立刻调出环境监测系统后台，在“空气成分采样”模块插入伪装代码，把原本检测有害气体的传感器改成动态追踪程序。设定很简单：只要裴骁在无任务状态下进入凌烨十五米内超过三十秒，警报就会自动触发。
为了不留痕迹，他还设置了每小时自动清除操作日志，并将信号仅同步到自己的手环。
做完这些，他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
他知道这违规。
私自改装舰载系统，轻则记过，重则除役。可比起让凌烨一个人面对那种隐秘又危险的接近，这点风险算什么？
他睁开眼，正准备起身，手环又震了一下。
不是警报。
是一条加密消息。
来自唐笑笑：【刚查到，裴骁今晚申请了明早的单独汇报会议室，对象是我们老大。】
凯斯盯着那行字，手指慢慢收紧。
他没回复，直接站起身，朝主控台走去。
凌烨还在忙，眉头皱着，似乎在核对某段异常数据流。
凯斯走到他旁边，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水壶递过去。
凌烨一愣：“怎么了？”
“没什么。”凯斯靠在桌边，“但我猜你今晚不会走。”
凌烨抬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每次熬夜，都会先喝一杯甜牛奶。”凯斯指了指壶口标签，“刚好，我也喜欢这个口味。”
凌烨看着他，几秒后接过水壶，拧开喝了一口。
温度刚刚好。
他没说谢谢，但也没推开。
凯斯笑了笑，转身要走，临走前低声说了一句：“明天早上八点，别去三号会议室。”
凌烨皱眉：“为什么？”
“因为。”凯斯回头，眼神忽然认真起来，“有人想跟你‘单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