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墨兰仔细为弘昐打点行装。
她检查了他的弓箭,弓弦换了新的,箭囊里添了十二支新羽箭。
她又亲手缝制了护膝和护腕,用的是结实的牛皮,内里衬了软布。
弘昐用的东西,墨兰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过问查看。
胤禛的准备很简单,他让苏培盛一切按往常惯例即可。
年世兰则忙着命人赶制了一套大红色的骑装,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又配了同色的玛瑙额饰,务必要在秋猎时耀眼夺目。
出发时,车队已在王府门前列好。
胤禛对墨兰吩咐道:
“你带着弘昐,共乘一架车吧。”
墨兰垂首:
“是。”
一旁盛装打扮的年世兰闻言,脸上立刻露出喜色。
她以为自己能如愿与王爷同乘一车了。
谁知胤禛却转向她,语气平淡:
“你也去后头的马车。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理,路上不便打扰。”
说罢,他不再多看众人一眼,径直上了最前面的马车。
年世兰脸上的笑容僵住,只得悻悻然由颂芝扶着,走向最后头的马车。
墨兰则带着弘昐,安静地上了中间那辆马车。
车队启程了。
这三辆马车里,载着三种截然不同的心境。
年世兰在车里抚摸着身上华贵的骑装,一心盘算着如何在秋猎时拔得头筹,如何让所有人都看见她的风采。
胤禛在车厢内闭目养神,可他的眉头紧锁,心思早已飞到了前方的政治博弈中。
墨兰的马车里,她看着身边已然长成少年模样的儿子,轻声嘱咐道:
“到了围场,跟紧你阿玛,少说话,多留心。”
弘昐沉稳地点头:
“额娘放心,儿子明白。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
墨兰看着他懂事的样子,心中欣慰。
弘昐已经十五岁了,是个大小伙子,这些道理他早已懂得。
可她这个做母亲的,总是忍不住想多叮嘱几句,多疼他几分。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萦绕在墨兰心头,这份焦虑,此刻全都化作了对儿子的担忧。
车队行进数日,终于抵达了木兰围场。
放眼望去,草原辽阔,山林起伏,与往年似乎并无不同。
先是由皇帝主持了祭天仪式,祈求狩猎顺利、国泰民安,随后便是盛大的开场围猎,诸位皇子、王公大臣、蒙古王公皆要下场,一展身手。
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八爷胤禩因之前的种种事件,已失圣心,被皇帝下令圈禁在府中,不得随行。
而一直在西北领兵、战功赫赫的十四爷胤禵则随驾在侧。
这些年,胤禵不断向八爷一党靠拢,反而与胤禛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兄长日渐离心,站到了对立面上。
射箭场上,气氛微妙。
皇子们依次展示箭法。轮到十四爷胤禵时,他挽弓搭箭,动作流畅有力,一箭正中百步外的靶心,引来一片喝彩。
他放下弓,并未归位,反而转向站在一旁的胤禛,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笑容:
“四哥,许久未见,不如也来露一手?让弟弟们也瞧瞧四哥的英姿。”
周围的喧闹声瞬间低了下去,众人皆知胤禛的骑射并不算拔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亲兄弟身上。
胤禛面无表情地接过弓箭。他挽弓瞄准,第一箭射出,偏了些,只中八环。
他抿紧唇,再次搭箭。许是心绪已乱,第二箭力道不足,仅中七环。
第三箭更是失了准头,竟是只有五环。
场边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是与十四交好的九爷、十爷。
胤禵见状,笑声更响,语带嘲讽:
“四哥在京中养尊处优久了,这手上的功夫到底生疏了。”
“只会暗地里搞些所谓的谋略,终究是少了些真刀真枪的魄力,称不得真丈夫!”
胤禛面色难堪,阴郁得能滴出水来,可他脸上却缓缓扯出一个笑,声音平稳:
“是不如十四弟常年累月地在西北行军作战,弓马娴熟,勇武过人。”
“为兄惭愧,只懂得些笨功夫,为皇阿玛分忧,处理些繁琐政务罢了。”
兄弟俩这暗自较劲,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德妃自然也看见了。
过后,她寻了个机会,悄悄将胤禛召至自己的营帐旁。
她看着儿子依旧难看的脸色,叹了口气,柔声劝道:
“老四,额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老十四他年纪小,性子直,你……你别跟他计较。”
胤禛闻言,嘴角那点勉强的笑意彻底消失。
他目光直直看向德妃,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
“额娘疼老十四,儿臣知道。只是不知,当老十四将箭对准儿臣时,额娘会帮谁?”
德妃被问得一怔,随即蹙眉:
“你这是什么话!你们都是额娘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可终究是手心更得偏疼些,肉也更多些。”
胤禛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像钝刀子割肉。
他说完,不等德妃再开口,便躬身行了个礼,转身径直离开了。
留下德妃一人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