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陆时衍望着窗外逐渐远去的蓝色海岸线，指尖反复摩挲着钱包里那张小小的画纸——安安画的相机旁，蜡笔勾勒的小人笑得歪歪扭扭，却像一束暖光，稍稍驱散了他心头的慌乱。手机里，母亲发来的短信还停留在“你尽快来市医院骨科”，没有多余的解释，就像他们过去几十年的相处，永远带着点疏离的克制。
三个小时后，陆时衍推开病房门时，阳光正透过玻璃窗落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他的父亲陆建国躺在病床上，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脸上带着刚睡醒的疲惫；母亲周慧坐在床边，手里攥着一块叠得整齐的手帕，看到他进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
“爸，怎么样了？”陆时衍走到病床边，目光落在父亲打着石膏的腿上，喉咙有些发紧。
陆建国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声音沙哑：“没事，老骨头了，摔一下不碍事。”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本来不想告诉你，你妈非要小题大做。”
周慧放下手帕，起身给陆时衍倒了杯温水：“医生说要卧床休养一个月，家里没人照顾不行。你爸犟，非要自己去修屋顶，说等雨季来之前把漏雨的地方补好。”
陆时衍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总在雨季来临前爬上天台修屋顶，那时他会举着梯子跟在后面，父亲会回头骂他“小屁孩别碍事”，却会在修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塞给他。只是后来，他上了大学，选择了离家千里的城市，那些带着烟火气的瞬间，就渐渐被时间冲淡了。
“我在这里照顾你们。”陆时衍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目光扫过床头的柜子，上面放着一本泛黄的旧相册，边角已经磨损，像是被人反复翻阅过。
周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拿起相册递给他：“你爸昨天住院前，还在翻这个。”
陆时衍翻开相册，第一页就是他小时候的照片——穿着蓝色的小短袖，手里举着一个破旧的相机模型，站在老房子的院子里，身后是爬满牵牛花的篱笆。照片的背面，用铅笔写着“时衍五岁，第一次说想当摄影师”。
“这是你五岁生日那天拍的。”周慧的声音轻轻响起，“你爸特意去镇上的供销社给你买了相机模型，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膝盖破了好大一块，还跟我说‘别让孩子知道’。”
陆时衍的指尖停在照片上，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只记得那天父亲回来时，裤腿上沾着泥土，却笑着把相机模型塞到他手里。这些年，他总觉得父亲不理解他的选择，觉得父亲对他的关心，永远藏在沉默的指责里，却忘了，有些爱，从来都不是用语言说出来的。
“屋顶不用急着修，等你好了，我回来一起弄。”陆时衍合上相册，放回床头柜上，“这段时间我在这里照顾你们，绘本那边的事，我已经跟苏晚星她们说好了。”
陆建国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眼角却悄悄湿润了。
与此同时，月牙湾的沙滩上，苏晚星和林小满正陪着安安堆沙堡。安安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塑料铲子，把沙子堆成小山，再小心翼翼地插上捡来的贝壳，像是在完成一件重要的作品。
“晚星老师，陆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呀？”安安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远处的海平面，“他说要和我一起给朵朵捡贝壳的。”
苏晚星蹲下来，帮他把沙堡的边缘修得更整齐些：“陆老师家里有点事，处理完就会回来的。我们先帮他把贝壳捡好，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好不好？”
林小满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开陈姐发来的消息：“对了，陈姐说朵朵的拼图已经拼好一半了，她还特意把拼好的部分拍了照片发过来，你们看。”
照片里，朵朵的书桌上铺着拼图，已经拼好的部分是城市的街道，街道旁有一家小小的文具店，门口摆着两盆三角梅——和留守儿童中心小广场上的三角梅一模一样。“朵朵说，要在拼图里加上和月牙湾一样的三角梅，这样城市和海边就更像连在一起了。”林小满念着陈姐的消息，心里满是温暖。
安安看着照片，眼睛亮了起来：“等陆老师回来，我们就赶紧做拼图礼物，我要在拼图里加上沙堡，还有陆老师的相机。”
苏晚星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礁石上，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是她昨天去镇上的首饰店，把有裂痕的星星吊坠修好后，特意买了新的包装纸包起来的。首饰店的老板说，裂痕已经修好了，还在接口处加了一个小小的星星装饰，这样就不会再断了。
“我们今天把吊坠包装好，再给朵朵写一封信，告诉她陆老师的事，还有我们准备的惊喜。”苏晚星拿起包裹，递给安安，“你来选包装纸的颜色好不好？红色的像彩虹桥的颜色，蓝色的像大海的颜色。”
安安选了红色的包装纸，小心翼翼地把吊坠包起来，还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小的彩虹桥。“这样朵朵收到的时候，就知道是我们送给她的约定吊坠啦。”他把包装好的吊坠递给苏晚星，又拿起一张画纸，“我还要给陆老师画一封信，告诉他我们堆的沙堡有多漂亮，让他快点回来。”
苏晚星接过吊坠，心里忽然想起陆时衍离开时匆忙的背影，她拿出手机，给陆时衍发了一条消息，附上安安堆沙堡的照片：“安安在等你回来一起捡贝壳，家里的事别太着急，有需要随时跟我们说。”
此时的病房里，陆时衍刚把母亲送回家，正坐在病床边给父亲削苹果。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点开消息，看到照片里安安蹲在沙堡旁，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沙堡上插着五颜六色的贝壳，像一座小小的童话城堡。他忽然想起安安送给她的那张小画纸，心里的沉重渐渐消散了些。
“是月牙湾的朋友？”陆建国忽然开口问。
陆时衍点点头，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是留守儿童中心的一个孩子，叫安安，特别喜欢画画。我们在帮他和一个城里的小女孩完成约定，还打算把他们的故事画成绘本。”
“绘本？就是给小孩看的书？”陆建国拿起一块苹果，慢慢嚼着，“你小时候也喜欢看绘本，总缠着你妈给你讲。”
“嗯。”陆时衍笑了笑，“现在觉得，能把这些温暖的故事画出来，挺好的。”
陆建国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两人身上，病房里的空气渐渐变得温暖起来。陆时衍知道，这段时间的相处，或许能让他和父亲之间的隔阂，像那个修好的吊坠一样，慢慢愈合。
傍晚的时候，苏晚星和林小满带着安安，把写给朵朵和陆时衍的信，还有包装好的吊坠，一起放进了信封里。李老师说，明天一早就会去镇上的邮局寄出去。安安站在小广场上，看着李老师把信封收好，忽然跑到沙滩上，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用力往海里扔去——石头在海面上跳了三下，才慢慢沉下去。
“我在给陆老师和朵朵送信呢。”安安回头对苏晚星和林小满说，“奶奶说，往海里扔石头，愿望就会被海浪带到远方。”
苏晚星和林小满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晚风轻轻吹过，三角梅的花瓣落在安安的头发上，像撒了一把粉色的星星。她们知道，不管是陆时衍和父亲之间的亲情，还是安安和朵朵之间的友情，都像这月牙湾的海浪，虽然有时会遇到礁石，但最终，都会朝着温暖的方向，慢慢前行。
只是她们不知道，朵朵收到信和吊坠后，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朵朵在拆开包装纸时，不小心把吊坠上的星星装饰碰掉了，她蹲在地上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急得快要哭了；而陆时衍在医院照顾父亲时，偶然听到了医生和母亲的对话，才知道父亲的伤，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这些藏在温暖背后的小波折，像是拼图里缺失的碎片，正悄悄等着他们，用耐心和温柔，一点点拼凑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