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这海边的蚊子比老子在南疆丛林里碰到的还毒!”
林卫东趴在后山一处被灌木丛遮得严严实实的土坎后,嘴里叼着一根干枯的草根,磨得后槽牙都发酸。
他感觉自己身上至少被叮了几十个包,又痒又麻,偏偏还不能动,只能硬熬着。
他已经在这儿潜伏了两天两夜,除了啃硬得能硌掉牙的红薯干,喝冰凉的军用水壶里的凉白开,就是跟这山里的蚊子和毒虫斗智斗勇。
那滋味,别提多销魂了。
【再不来,老子就真成现代鲁滨命了,就差个黑人兄弟叫星期五了。】
他举起从莞州黑市淘来的那架高倍军用望远镜,镜片因为海边的潮气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小心翼翼地用最里层还算干净的衣角擦了擦,再次对准了那片被他布下“香饵”的礁石滩。
沙滩上空荡荡的,只有几只不知死活的海鸥,正为了一条被海浪冲上来的死鱼打得不可开交。
他精心布置的破缆绳、被礁石磨出破洞的潜水手套,还有那只足以让任何海洋专家都为之疯狂的脸盆大的蓝鲍鱼,都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的心,也跟着往下沉了沉。
难道真判断错了?对方只是偶然路过,或者压根就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看见“大前门”的烟头就自己吓自己了?这可就闹笑话了。
就在他开始自我怀疑,准备今天天黑再没动静就收摊回家抱媳妇睡大觉的时候,望远镜的视野里,海平面尽头,一个微小的黑点的笔尖在宣纸上轻轻一点,缓缓地冒了出来。
林卫东的呼吸猛地一滞!
来了!
他迅速调整焦距,那黑点在他的视野里飞快放大。
不是村里那种烧柴油、屁股后面冒黑烟的破渔船,而是一艘刷着低调灰漆、船头线条流畅的小火轮!
船身上用白漆刷着几个模糊的大字,仔细辨认,正是——“地质勘探”。
【好家伙,还真穿了身皮,搞得跟正规军似的。】
林卫东的心脏开始“砰砰”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蛰伏已久的猎人,终于看到猎物踏入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时的那种原始兴奋。
小火轮没有贸然靠近那片礁石密布的浅滩,而是在离岸足有几百米、水深足够的海面上抛了锚。
很快,一艘小舢板被放了下来,两个穿着统一蓝色工装、头戴草帽的男人跳上船,一人划桨,动作协调地朝着礁石滩而来。
林卫东将身体压得更低,连呼吸都放缓到微不可查的地步。
这两个人动作非常利索,划船的姿势标准有力,显然是常年在海上作业的老手。
他们将船在浅水区停稳,淌水上岸,靴子踩在沙滩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们没有在沙滩上多做停留,而是径直朝着林卫东布置的那片区域走去。
目标明确,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当其中一个身材稍高、脖子上挂着望远镜的人,目光落在礁石上那只巨大的蓝鲍鱼时,他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都出现了一个瞬间的僵直。
他立刻压低声音招呼同伴,另一个男人快步跑了过来。
两人蹲在那只蓝鲍鱼前,指指点点,虽然隔着几百米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从他们那又是比划大小、又是摇头惊叹的肢体动作来看,这诱饵的效果,比林卫东预想的还要好上十倍。
【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还只是开胃菜呢。】林卫东在心里撇了撇嘴。
但接下来的场面,却让他收起了所有的轻视。
那两人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拿那只价值千金的蓝鲍。
领头的那个男人,竟从随身的军绿色帆布包里,掏出了一台林卫东只在画报上见过的、带镜头的相机!
他戴上一副白手套,极为专业地测了测光,然后“咔嚓!咔嚓!”对着那只鲍鱼、旁边的断缆绳和破手套、以及周围的沙滩环境,从不同的角度,一口气拍了十几张照片。
那严谨认真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给什么重要文物建档立卡。
拍完照,他们才从帆布包里取出一个带有金属包角的厚重木制样本箱,
箱子内壁似乎还铺着一层浸湿的海草,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巨大的蓝鲍鱼放了进去,
盖上盖子,扣好锁扣,动作专业得让林卫东都感到一阵心惊。
这帮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捞偏门的。
做完这一切,林卫东以为他们会立刻离开。
然而,那个领头的男人,却做出了一个让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站在那块刚才放着鲍鱼的礁石旁,没有走,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
最后,他的目光,竟然不偏不倚地,越过几百米的距离,
穿过摇曳的树影,死死地锁定了林卫东藏身的山坡方向,停留了足足有五秒钟!
林卫东的心猛地一跳,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被发现了?不可能!
他选的这个位置是绝对的射击和观察死角,又是下风口,
他在部队里跟越南特工捉迷藏练就的潜伏伪装,不可能被轻易看穿。
就在林卫东屏住呼吸,脑子里飞速盘算着是战是撤的时候。
那个男人收回了目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崭新的“大前门”香烟。
他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用火柴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朝着林卫东的方向,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团浓白的烟雾。
然后,他将那剩下的大半包烟,工工整整地,放在了那块礁石上。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转身招呼同伴,两人抬着沉重的箱子,
不紧不慢地回到小舢板上,划着船,迅速离开了。小火轮收了锚,甚至还拉响了一声短促的汽笛。
直到那艘灰色的小火轮彻底消失在海平面上,林卫东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他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发麻的四肢,滑下山坡,径直走到了那块礁石前。
一包几乎没开封的“大前门”香烟,静静地躺在那里,红色的烟盒在晨光下还反着光,显得格外刺眼。
林卫东伸手拿起那包烟,掂了掂分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行啊,搁这儿玩谍战片呢?一个拿鱼饵,一个送烟,就差对两句“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的切口了。
这不是威胁,更不是挑衅。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流,一种居高临下的警告。
对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你的东西,我们收下了,味道不错,拍照留了证。
这包烟,算是回礼,我们不白拿你的,但也不是跟你交易。
这片海,我们看上了,你这个本地的地头蛇,最好识相点,别再掺和了,否则,那些照片就是证据。
够狂,也够傲。
【一包大前门就想把我打发了?当我是要饭的?还敢给老子留案底?】
林卫东拆开烟盒,抽出一根,夹在手指间,却没有点燃。
他眯着眼睛,看着那片已经恢复平静的海域,海风吹得他头发乱舞,眼神却愈发锐利。
他把那根烟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当着空无一人的大海,用两根手指,一点一点,将那根烟碾成了碎末,任由金黄的烟丝从指缝间飘落,洒进海水里。
“他娘的,老子的规矩,可比这‘大前门’,要金贵得多!”
他低声骂了一句,将空烟盒和剩下的烟,狠狠地揉成一团,扔进了脚下的礁石缝里。
他知道,对方已经接了招,这场暗中的较量,才算真正拉开序幕。
他不仅没有被吓住,反而被激起了那股子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不服输的狠劲和疯劲。
一个更大胆、更混不吝、也更具羞辱性的反击计划,在他心里已然成型。
【想玩是吧?行!老子陪你们玩到底!】
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苏棉看他一脸凝重的样子,心里就咯噔一下,连忙迎上来,端上一碗热水道:
“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你这两天在山上,脸都瘦了一圈。”
林卫东看着自家媳妇那写满担忧的脸,心里的那点火气瞬间消散了不少,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
“没事,鱼儿上钩了,就是个头大了点,嘴也刁,有点扎手。”
苏棉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泥印,还是不放心,又开始她的“加密通话”:
“那你还笑得出来?是不是人家给你气受了?家里那点家当,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再说了,我跟翠花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你就不怕把我们娘几个吓着?”
“怕!怎么不怕!所以啊,”林卫东从身后将她抱住,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在她耳边低声笑道,
“我得赶紧想个法子,把这扎手的鱼,变成给咱娃换奶粉钱的大黄鱼!还得让它自己服服帖帖地蹦到锅里来!”
他松开苏棉,走到桌边,拿起笔,在一张破旧的草纸上,一边画着草图,一边头也不抬地对苏棉说道:
“媳妇,你去把我爹和卫国叫来!还有大壮他们几个,就说我说的,开会!都叫到咱家后院的仓库里!”
苏棉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眼冒精光的样子,知道他又有了什么惊人的主意,便不再多问,擦了擦手,转身就出了门。
林卫东看着草纸上那艘沉船的轮廓,嘴角咧开一个充满野性的弧度。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送我一包烟,那我……就送你们一份谁也想不到的大礼!”
他用笔尖重重地点在草图上,自言自语道,声音里充满了无穷的战意。
“就是不知道,这份‘大礼’,你们这帮专家,接不接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