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燕麦色的围巾，成了灰暗公寓里唯一一抹看得见的暖色。姜愿甚至把它搭在沙发扶手上，时不时伸手摸一下，感受那点柔软的、真实的暖意。
系统界面上那个米粒大小的白色光点也顽强地存在着，虽然微弱得可怜，却像黑夜里的北极星，提醒着她“善意愿力”并非虚无缥缈。
丽姐的情绪也稍微稳定了些，不再终日以泪洗面，开始尝试着重新联系一些之前态度还算温和的媒体朋友，电话虽然大部分石沉大海或被委婉拒绝，但至少她在尝试，眼里有了一点点微光。
这种如同玻璃般脆弱的平静，在第四天下午，被一阵刺耳的门铃声毫不留情地打碎了。
不是物业管家的温和敲门，是那种急促的、公事公办的门铃音。透过猫眼，看到一个穿着某快递公司制服的小哥，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文件袋大小的快递包裹。
“姜愿女士吗？有您的快递，需要本人签收。”快递员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不带什么感情色彩。
丽姐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透过猫眼仔细确认了好几遍，才颤抖着手打开了门。包裹上的寄件人信息用打印机打得清清楚楚，黑体字刺眼——“星辉娱乐法务部”。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攫住了门口的两人。
星辉娱乐，是之前深入接洽过、双方几乎都要签合同，但最终因为“近期形象问题”而婉拒了姜愿的一个重点影视项目投资方。他们的法务部寄来的东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绝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丽姐签收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笔。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看着那个薄薄的快递袋，像是看着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连呼吸都屏住了。
“拆吧。”姜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麻木的嘲讽，“还能比现在更糟吗？难道里面是炸弹不成？”
丽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划开了封口的胶带。
里面躺着的，不是预想中的普通解约函或律师函。
而是一份标题加粗的——《艺人经纪合同终止与索赔通知书》。
并且，寄出方赫然是——姜愿自己签约的经纪公司，璀璨传媒！
白纸黑字，措辞冰冷、严厉，充满了法律条文式的无情。
通知书里罗列了姜愿近期“持续且严重的负面舆论”、“对公司品牌形象和商业利益造成不可估量的巨大损害”、“多次实质性违反合同约定的道德条款”等一连串罪名，最后正式通知：公司决定单方面立即终止与她的全部经纪合约！ 并要求她在收到本通知后15日内，支付一笔高达八位数的天价违约金！理由包括公司前期为她投入的大量培训、宣传包装资源，以及因她个人形象严重受损而导致公司多个关联项目被迫中止或蒙受的巨额损失！
“不……这不可能！他们怎么能这样？！！”丽姐只扫了几行字就尖叫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拿着通知书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声音都变了调，“当初是你！是你一个人扛起了《冲刺吧》的热度！公司跟着吃了多少红利！现在出事了他们就一脚把你踢开？还要倒打一耙要天价赔偿？！这根本不是解约！这是落井下石！这是要逼死我们啊！呜呜呜……”
姜愿接过那份虽然只有薄薄几页纸，此刻却重逾千斤的通知书，逐字逐句地看着。每一个冰冷的字眼都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里。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死死攥住，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四肢冰凉。
她以为之前已经触底了，没想到底下还有无底深渊。她以为被全网黑、被品牌解约已经是极限，却万万没想到，最后这最致命的一刀，竟然来自本该是同一阵营的“自己人”——她的经纪公司。
八位数的违约金……这是一个天文数字。就是把现在的她和丽姐拆骨卖肉，也绝对赔不起！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放弃和切割了。这是赤裸裸的、趁你病要你命的掠夺和彻底毁灭！是为了向谁表忠心？还是觉得她这块骨头彻底没肉了，连最后一点骨髓都要敲碎吸干净？
“为什么……公司为什么要这么做……”丽姐瘫软在地，背靠着墙壁，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眼泪无声地流，“就算……就算不要你了，冷处理就好了……也没必要这样往死里逼啊……这违约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姜愿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绝望，而是闪过一丝被极致背叛后淬炼出的冰冷锐利。
为什么？
因为只有用这种最决绝、最狠毒的方式把她彻底踩死，让她永无翻身之日，才能最大程度地、干干净净地撇清公司和她之间的一切关系，才能向某些势力示好？或者，这本身就是某些人精心策划的、彻底榨干她最后价值的计划中的最后一环？楚宣？林薇薇？还是公司内部其他早就看她不顺眼的势力？
她想起前段时间，似乎听到过公司高层和林薇薇的经纪人走得特别近的风声……
一股彻骨的寒意，比之前被黑粉围堵、被全网辱骂时更甚百倍，瞬间淹没了她。这种来自信任后方（哪怕是利益结合的信任）的匕首，远比正面的攻击更让人心寒和绝望。
系统界面上，那个代表着一线希望的米粒大小的白色光点，在这巨大的、充满恶意的背叛冲击下，猛地剧烈闪烁起来，光芒急剧暗淡，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那0.1%的微弱能量恢复，在这种量级的打击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仿佛只是个一戳就破的彩色泡泡。
善意愿力？一点粉丝的温暖？
在资本冰冷无情、毫无底线的碾轧和赤裸背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完了……这次真的彻底完了……没路走了……”丽姐坐在地上，眼神彻底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魂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公司不要我们了……还要赔这么多钱……我们怎么办……能怎么办啊……”
姜愿死死攥着那份通知书，纸张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她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天色又阴沉了下来，厚重的乌云重新聚集，压得人喘不过气。
玻璃罩子？呵。
她以为自己暂时躲进了一个看似安全的罩子里，却没想到，递来这个罩子的人，或者默许这个罩子存在的人，或许早就准备好了在合适的时机，将其变成坚固的囚笼，甚至……是直接送她上路的棺材。
霍凛……
他知道吗？这份来自她自家公司的、斩断她最后退路的“死亡通知书”？
他那看似强大的“清扫”和“保护”，能挡住明处的枪林弹雨，却防不住这种来自背后、冠冕堂皇、利用规则给予的致命暗箭吗？
还是说，这一切，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是一种冷眼旁观的默许？为了让她彻底走投无路，从而只能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的“帮助”？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那种可能性让她不寒而栗。
那种刚刚凭借一点微光建立起来的、试图依靠自身力量寻找出路的微弱信心，在这份来自“后方”的彻底背叛面前，被轻而易举地击得粉碎，连一点渣都不剩。
她还能怎么办？
她还能相信谁？
看着地上彻底崩溃、眼神失去焦距的丽姐，看着自己手里这份冰冷刺骨的“最终判决书”，姜愿第一次清晰地、深刻地感觉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四面楚歌的、无处可逃的绝望。
事情，果然总是能变得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