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只有两个字的短信，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寂的泥潭，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溅起来。
【还好？】
姜愿盯着屏幕上那陌生的号码和这言简意赅、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沉了下去。
还好？
她现在这个样子，跟“好”字有半毛钱关系吗？浑身狼狈，能量见底，众叛亲离。
是谁？霍凛的助理？还是哪个看她笑话的人？或者……又是新型的诈骗短信？
巨大的疲惫和警惕感袭来，她手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回复。现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是在已经千疮百孔的堤坝上再开一个口子。她赌不起。
把手机塞回口袋，她强迫自己忽略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波澜，拿起笔，在那几份冰冷的解约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像是在亲手埋葬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一切，笔尖划在纸上的沙沙声，刺耳得让人心头发颤。
丽姐看着她签字，眼泪又无声地掉了下来，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死死咬着嘴唇。
从公司出来，回程的路仿佛更加漫长和难熬。丽姐的手机每隔几分钟就会响一次，每一次铃声都像丧钟，在狭窄的车厢里尖锐地回荡。
“……李总，您再考虑考虑……喂？喂？！”
“张制片，那个综艺我们真的……啊？已经定了别人了？哦……好，好吧……”
“王导，电影试镜能不能……什么？不用去了？为……”
一个个电话，带来的全是坏消息。合作取消，机会飞走，甚至之前一些只是口头约定的小项目，也纷纷找借口推脱。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娱乐圈的现实和残酷，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丽姐接电话接到最后，几乎已经麻木了，只是机械地应着“嗯”、“好”、“知道了”，声音里的生气和活力一点点被抽干，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回到那间令人窒息的公寓，仿佛从一个冰窟跳进了另一个更深的冰窟。压抑的空气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
丽姐彻底崩溃了，瘫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放声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怎么办啊愿愿……全没了……什么都没了……他们都不要我们了……以后怎么办啊……呜呜呜……”
姜愿看着窗外，天色依旧阴沉，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看不到一丝光亮。她没哭，只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好像也随着那些解约合同一起死掉了，空荡荡的，灌满了冰冷刺骨的穿堂风。
她点开微博，那个名为#姜愿滚出娱乐圈#的话题后面，已经跟了一个鲜红的【爆】字，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点进去，不再是单纯的水军刷屏，开始有一些所谓的“业内人士”下场，用看似客观的口吻“爆料”她如何“难合作”、“耍大牌”、“红了就飘”，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
甚至有几个几十万粉丝的营销号，开始做起了所谓“深度分析”，把她综艺里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拿出来逐帧解读，恶意揣测，给她按上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分析得头头是道，误导性极强。
她的粉丝还在艰难地控评、反黑，但就像螳臂当车，发出的澄清和解释瞬间就被更多的污言秽语淹没。好几个大粉的账号因为举报过多，直接被封禁了。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愿愿！】
【证据呢？拿证据出来说话！空口造谣死全家！】
【你们这群疯狗！愿愿加油！我们相信你！】
这些微弱的、倔强的支持声，看得姜愿眼眶发酸，心里又暖又痛，像被针扎一样。这些傻姑娘……何必呢……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信朋友圈。
一刷新，就看到一个刚合作完没多久、前几天还亲亲热热叫她“愿愿姐”的小明星，发了一张阳光明媚、手捧咖啡的自拍，配文：【阳光总在风雨后~要永远保持积极正能量哦！】，定位在某个高端咖啡馆。
下面共同好友的评论里，有人在问：【姐，最近吃瓜了吗？那个谁是不是真的……】
那小明星回了个【嘘】的表情，然后说：【别提啦，知人知面不知心，还好合作早就结束了，吓死宝宝了。】后面还跟了个拍胸脯庆幸的表情。
姜愿看着那条朋友圈，心脏像是被针细细密密地扎了一遍，不致命，但绵密的疼。
她沉默地往下滑。
另一个之前频频向她示好、求介绍资源的造型师，晒了和另一个当红小花的亲密合影，配文：【和新宝贝合作愉快！这才是专业又nice的仙女！期待下次碰撞出更美的火花！】
甚至她之前帮说过话、在自己还红的时候顺手介绍过一个小资源的一个小透明，也悄悄设置了一条仅她可见的朋友圈：【终于清除了某些负能量源头，感觉空气都清新了！努力的人运气不会太差！加油！】
姜愿看着那条刺眼的横线，忽然觉得有点可笑，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她默默地，没有点破，也没有质问，只是手指冰冷地滑动，将这几个人的微信，一个一个地，毫不犹豫地，拖入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她扔开手机，感觉前所未有的累，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
丽姐哭累了，精疲力尽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眉头紧紧皱着，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屋子里死寂得可怕，静得能听到自己微弱而急促的心跳声。
姜愿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系统界面那3% 的能量，那点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闪烁得极其缓慢而暗淡，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连那血红色的警告边框都变得时隐时现，快要维持不住。
她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网络上是滔天的、无穷无尽的恶意，现实里是冰冷的割席和背叛，身边是崩溃的同伴，身体里是即将耗尽、无法再保护她的最后力量。
绝望像是冰冷粘稠的沥青，淹没了她的口鼻，堵塞了她的呼吸，沉重得让她想要就此沉沦。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片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
口袋里的手机，又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这次，不再是两个字。
【抬头，看窗外。】
姜愿的心猛地一跳！像被微弱的电流刺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的、却又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着她，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下床，踉跄着冲到窗边，手指颤抖着猛地拉开了那层一直隔绝着外界的厚重窗帘！
窗外，对面那栋楼的楼顶。
一个模糊的、几乎看不清的黑色身影站在那里，身形挺拔，手里似乎拿着一个……望远镜？或者说，是某种专业的长焦镜头？姿态冷静而专业。
下一秒，她的手机又震了。
【别怕。不是狗仔。】
【有人在看着你。但不是敌人。】
姜愿死死盯着那个身影，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大脑！
是谁？！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身影似乎朝她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举起一只手，对着她，做出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国际通用的——
【oK】的手势。
稳定，沉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随即，那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利落地转身消失在了天台入口。
仿佛从未出现过。
姜愿僵在窗前，握着发烫的手机，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天台，又低头看了看屏幕上那两条莫名其妙、却仿佛带着魔力的信息。
一股冰冷的、却又莫名让人安心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奇异地冲淡了那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绝望感。
这算什么？监视？还是……保护？
绝望的死水里，好像真的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虽然微小。
但却真切地，泛起了一丝求生般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