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时辰,对于沉浸在深层次修炼中的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石室内,凌绝周身笼罩在一层几乎化为实质的浓郁血煞之气中。这煞气不再像以往那般躁动外溢,而是如同温顺又充满力量的潮水,随着他悠长而有力的呼吸,不断洗刷锤炼着他的每一寸血肉骨骼乃至脏腑。
《血煞魔体》的修炼,远比《凝煞诀》更加痛苦和凶险。那不仅仅是对能量的吸收,更是对肉身本质的一种残酷重塑和升华。每一次煞气运转,都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穿刺锤打,将原本的血肉之躯向着一种更强悍的非人方向改造。
若非有静魂莲时刻抚平心神,若非他意志坚韧远超常人,若非之前初步炼化的那一丝血核本源打下了坚实基础,他恐怕早已在修炼过程中因承受不住那极致的痛苦而心神失守,肉身崩溃。
汗水混合着细微的血珠不断从毛孔渗出,旋即又被霸道的煞气蒸发。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道如同血管又似魔纹的暗红色诡异纹路,时而清晰,时而隐没,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终于,在某个临界点,他周身沸腾的煞气猛地向内一缩,尽数没入体内!
轰!
一股强横的气息从他体内爆发开来,震得石室微尘簌簌落下。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一抹骇人的血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深邃,却比以往更加冰冷锐利。
炼气七层!水到渠成!
不仅如此,《血煞魔体》第一重,已成!
他缓缓站起身,身体内部传来一阵如同弓弦绷紧般的噼啪轻响。感受体内奔涌着远超从前的恐怖力量,以及那变得异常坚韧的经脉和肉身,凌绝缓缓握紧了拳头。
五指收拢间,空气似乎都被捏爆,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他尝试着对着空中挥出一拳。
没有动用任何灵力煞气,仅仅是纯粹的肉身力量!
嘭!
一声沉闷的气爆声炸响!拳风竟然在对面坚硬的石壁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拳印!
凌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这《血煞魔体》果然霸道无比,仅仅是初成第一重,他的肉身强度和气力就提升了数倍不止!如今再面对炼气八层甚至九层的修士,即便不靠偷袭和煞气,他也有一战之力!
更重要的是,他对体内力量的掌控更加精妙,血核本源带来的负面影响也被魔体初步驯服,虽然依旧存在,却已很难再轻易动摇他的心神。
时间将至。
凌绝不再耽搁。他迅速将石室内所有属于自己的痕迹清理干净,尤其是那炼血宝葫的碎片,尽数收起。又将书架上有价值的玉简、卷轴全部扫描记忆后,以煞火焚毁。
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这处多次给予他庇护和机缘的石室,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出口。
是时候离开了。
洞府外的禁制光芒已然开始微微闪烁,变得不稳定起来。
凌绝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先以最强神识仔细探查外界。那名筑基后期修士和另一名炼气七层修士的气息已然消失,想必是久等无果,又忌惮洞府禁制,暂时退去疗伤或另寻他法了。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青岚宗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戴上“无面”面具,变幻成一个面色蜡黄气息普通的落魄散修模样,这才悄无声息地遁出洞府,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
离开那片山域后,他并未立刻远遁,而是绕了一个大圈,来到了附近一座散修聚集的小型坊市——“磐石集”。
坊市内鱼龙混杂,消息灵通,正是打探情报的好地方。
他缴纳了少许灵石入市,如同滴水入海,毫不起眼。在茶馆、酒肆、摆摊区等地方默默行走,倾听着各种流传的消息。
果然,黑斑矿坑的惊天变故已然传开,版本五花八门。
有说青岚宗在里面炼制邪宝失败,引发天谴的;有说是有上古魔头即将破封而出,青岚宗正在全力镇压的;更有说是大炎国和青岚宗因为争夺矿坑宝藏而大打出手,两败俱伤的……种种传言,真真假假,反而将真相掩盖得更加扑朔迷离。
而关于“煞影”或者“血屠”的传闻,也开始在低阶修士中小范围流传,描述各异,但都将其形容为一个心狠手辣神秘莫测的煞修,但具体修为来历,无人知晓。
凌绝还特别注意到了两个消息。
其一,青岚宗近日确实动作频繁,不但执剑堂弟子四处巡查,据说连几位常年闭关的长老都惊动了。坊市内偶尔可见青岚宗弟子身影,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修士。
其二,坊市内似乎多了一些生面孔。这些人气息隐晦,行事低调,但眼神交错间带着一种独特的冷漠和审视,与寻常散修或宗门弟子截然不同。凌绝甚至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一人在他经过时,其腰间一枚不起眼的黑色腰牌微微发热,与他的“无面”面具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感应!
影杀阁!
幽骸的警告是真的!这个神秘的杀手组织果然被惊动了,并且似乎有某种特殊手段能感应到高浓度的煞气或特殊法器!
凌绝心中凛然,立刻收敛所有气息,若无其事地走开,心中却更加警惕。
打探得差不多了,他不再停留,迅速离开了磐石集。
接下来,该去往何处?
凌绝摊开一张得自青岚宗弟子的周边区域地图,目光落在了位于黑山战场西北方向、一片标注着巨大骷髅头标记的广袤区域——“枯骨荒原”。
那里是比黑山战场更加危险和混乱的无主之地。传闻是上古一处更大的战场遗迹,煞气弥漫,环境恶劣,妖兽横行,更是大量被通缉的邪修、魔修、逃亡者的聚集地。各大宗门势力都难以完全掌控那里。
危险,也意味着机遇。那里有更多的战斗,更丰富的资源,更能磨砺他的《血煞魔体》和杀戮之道。而且混乱的环境也更利于他隐藏身份,躲避青岚宗和影杀阁的追踪。
就是那里了!
目标既定,凌绝不再犹豫,选定方向,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向着枯骨荒原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一路极其小心,避开了所有宗门据点和大路,专挑荒僻小径而行。遇到不可避免的关卡或巡逻队,便提前隐匿或绕行。
数日后,他已深入荒原边缘。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贫瘠荒凉,空气中弥漫的煞气和死气愈发浓郁,远处天地相接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灰蒙蒙的扭曲景象。
然而,就在他即将正式踏入枯骨荒原地界时,前方一处必经的峡谷入口处,却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和灵力的爆鸣!
凌绝立刻停下脚步,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附近一座石山,向下望去。
只见峡谷中,三四个穿着破烂煞气腾腾的修士,正在围攻一支小型的商队。商队的护卫已然死伤大半,只剩下一名炼气六层的老者和一个炼气五层的青年在拼死抵抗,护着中间一辆看起来颇为华贵的马车。
那几名匪修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炼气七层,但手段狠辣,配合默契,显然常干这种勾当。商队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凌绝眼神冷漠,对此毫无兴趣。弱肉强食,本就是这荒原的法则。他准备等他们打完再过去,或者直接绕行。
就在商队那名老者即将被一刀劈杀的瞬间——
马车车厢猛地炸开!一道璀璨夺目蕴含着凌厉剑意的白色匹练,如同银河倒卷般横扫而出!
噗噗噗!
那几名匪修甚至没反应过来,便被那凌厉无匹的剑光瞬间腰斩!鲜血内脏泼洒一地!
剑光消散,露出马车中一道窈窕的身影。
那是一名身着月白色裙衫,手持一柄秋水长剑的少女。少女约莫二八年华,容颜清丽绝伦,此刻却面罩寒霜,美眸中含着一丝惊怒和后怕。其身上散发出的灵压,赫然达到了炼气八层!而且其功法气息纯正凌厉,绝非寻常散修,更像是大宗门真传!
那少女显然也是第一次杀人,看着满地惨状,脸色微微发白,握剑的手有些颤抖,却强自镇定地对那名死里逃生的老者道:“福伯,没事了。”
“小……小姐……”那被称为福伯的老者又惊又喜,更是后怕不已。
凌绝在山崖上,眼神微微一眯。
大宗门弟子?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伪装成商队?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不想节外生枝,正欲悄然退走。
然而,那白衣少女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凌厉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瞬间射向凌绝藏身的山崖!
“谁在那里鬼鬼祟祟?出来!”少女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手中长剑再次嗡鸣起来,锁定了凌绝的方向。
凌绝心中暗骂一声,这少女好敏锐的灵觉!他自认隐匿得极好,竟还是被发现了。
既然被发现,再藏也无意义。
他缓缓从山石后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下方。
看到凌绝那副面色蜡黄毫不起眼的散修模样,以及那他刻意压制了气息显露的炼气七层修为,少女眼中的警惕稍减,但依旧没有放松,冷声道:“你是何人?在此窥探意欲何为?”
凌绝沙哑开口,声音平淡:“路过之人,见此有争斗,故而驻足。无意打扰,这就离开。”
说罢,转身便欲走。
“站住!”少女却娇叱一声,“我让你走了吗?看你形迹可疑,说不定与这些匪徒是一伙的!福伯拿下他审问!”
那老者闻言,虽然伤势不轻,却依旧硬撑着应了一声,看向凌绝的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凌绝脚步顿住,缓缓转过身,看向那少女的眼神中,第一次掠过了一丝真正的冰冷杀意。
他不想惹事,但绝不代表怕事。
“你想如何?”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几分寒意。
那少女被凌绝那突然变得冰冷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悸,仿佛被什么洪荒凶兽盯上,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随即恼羞成怒:“你……你那是什么眼神!福伯还不动手!”
那老者一咬牙,祭出一柄弯刀,便向凌绝扑来!
凌绝眼中厉色一闪,正欲出手给对方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咻!咻!咻!
三道漆黑如墨速度快到极致的短矢,如同来自地狱的毒牙,毫无征兆地从三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分别射向白衣少女、福伯以及……凌绝!
真正的杀机,此刻才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