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的状态似乎稍微好了一点点,虽然整个人依旧像是被暴雨摧残过的蔫巴小草,惨不忍睹,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厥过去,彻底交代在这荒山野岭。
那个硬邦邦的来自胖子给的馒头,虽然口感粗糙,却实实在在地给了他一点微不足道的能量补充,更重要的是似乎还给了他一点更复杂的关于这个陌生而危险世界的微妙认知——原来也不全是冰冷的电击和致命的威胁。
但他依旧需要完成那该死的每日任务。
只是在经历了胖子那带着粗鲁关怀的“馒头事件”和小哥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死亡警告”后,他变得更加谨慎,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在这根细如发丝的平衡木上行走,才能既完成任务,又不至于再次引火烧身。
无邪其实暗中观察这个行为诡异,打扮扎眼的怪人好几天了。
从杭州吴山居店门口那场鸡飞狗跳的碰撞,到茶馆里那杯泼在自己身上的乌龙茶水,再到火车上胖子绘声绘色描述的“踩脚事件”,以及这两天在营地附近鬼鬼祟祟的出现和潘子哥那次的深夜“谈心”。
这个人身上简直写满了“可疑”两个大字,行为轨迹充满了难以解释的巧合。
但奇怪的是,除了行为诡异得让人摸不着头脑,打扮辣眼睛到令人无法直视,说话奇怪得像是外星编码之外,他似乎并没真正做出什么具有实质性威胁的事情。
反而次次都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惊慌失措,那副战五渣的模样,简直像是刚从难民营里逃出来,完全不像是经过任何训练的样子。
尤其是那天被潘子哥警告后,他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以及后来试图靠近小哥时,被那股无形气场直接吓瘫,屁滚尿流逃跑的怂样,还有昨天接过胖子馒头时,那愣在原地仿佛收到什么稀世珍宝般的呆傻模样。
无邪那点天生的时常被三叔骂作“妇人之仁”的善良,和那股子旺盛得该死的好奇心,开始慢慢压过了最初的警惕,不适和那点被“疑似跟踪狂”盯上的恶寒。
这人看起来真的不像是装的?难道真的就是个脑子有点轴,运气背到家,行为模式异于常人的流浪者?或者是什么研究偏远地区民俗走火入魔,结果把自己搞丢了的书呆子?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看到安逸又像只找不到家的流浪狗一样,远远地绕着营地边缘转悠,一副想靠近又不敢完成任务的执念和害怕被揍的恐惧在脸上精彩纷呈的纠结模样,无邪犹豫再三,还是主动走了过去。
他在距离安逸还有三四米远的地方就自觉地停住了脚步,保持着一个对双方来说都还算安全的距离。
“喂。”
无邪开口,声音尽量放得平和,甚至带上了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温和,试探性道:
“你真的没事吧?”
他仔细打量着安逸,目光里少了些之前的排斥和膈应,多了些纯粹的探究和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关切。
“我看你好像一个人在这山里头转悠好几天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正全身心沉浸在如何“自然”地、不引人注目地完成今日份贴贴任务的安逸,被这突然来自任务目标的主动问话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是无邪时,他更是紧张得手足无措,手指下意识地揪住了自己那件破旧衬衫的衣角。
“没……没事!俺……俺好得很!”
他下意识地用那练习了无数遍的、古怪拗口的口音回答,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陡然拔高,显得更加怪异刺耳,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突兀。
他像是要证明自己“好得很”一样,慌忙用力摆手,身体却因为本能地害怕而微微后倾,脚尖甚至无意识地转向了逃跑的方向,一副随时准备弹射起跑的架势
“俺……俺就是随便转转!看看风景!对,看看这边的风景!”
这话说得磕磕巴巴,连他自己听着都心虚。这穷乡僻壤,荒山野岭的,除了树就是石头,有什么风景可看?这借口拙劣得令人发指。
无邪看着他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样子,眉头微微蹙起,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但眼神里的最后那点警惕却又不由自主地消散了一些。
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人,可能脑子真的有点不太灵光,或者说思维方式异于常人,而不是什么隐藏极深的别有用心之徒。
毕竟,哪有这么蠢、这么藏不住事的坏人?这演技要是真的,那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哦,看风景啊。”
无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语气里带上了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像是哄小孩般的耐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那,这边的风景确实还挺原生态的。”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目光却留意着对方的反应。
“不过你自己可得小心点,这山里天黑得早,晚上听说不太平,附近好像有野狼群出没。”
他本意只是想稍微提醒一下,顺便看看这个行为怪异家伙的反应。
果然,安逸的脸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白了几分,瞳孔微微收缩,眼神里瞬间充满了货真价实的惊恐,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颤音:
“狼……狼?!真……真的假的?很多吗?会……会吃人吗?”
他下意识地朝无邪的方向挪了一小步,似乎想寻求确认和保护,随即又立刻意识到什么,猛地刹住脚步,表情更加慌乱。
无邪:“……”
他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百分之九十九地肯定,这人的威胁性无限趋近于零,可能真的就是个莫名其妙混进他们这次行动范围的,脑子不太灵光又特别倒霉的傻小子。
剩下的那百分之一,大概是出于这么多年被三叔和现实毒打后残存的一丝最基本的谨慎。
“反正你自己多注意安全吧,尽量别离营地太远。”
无邪没再多说什么,看着他那副吓坏了的样子,心里那点微妙的“同情”又多了几分。他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了,心里那点关于这个怪人的疑虑虽然没有完全烟消云散。
但已经大大降低,转而变成了一种,嗯,怎么说呢,有点像看到路边那种脏兮兮,眼神怯懦又渴望,明明很害怕却还是忍不住靠近人类的流浪狗时,那种有点嫌弃它身上的泥巴和虫子,又忍不住有点可怜它,想给它掰半根火腿肠的复杂心情。
安逸呆呆地看着无邪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发现真实目的!但紧接着,又涌上一股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淡淡的失落和茫然。
刚才那一瞬间,无邪语气里那丝极淡的平和与关切,是他穿越以来极少感受到的。
【每日任务:未完成。】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无情地响起,将他从那一丝微弱的情绪波动中猛地拉回现实。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继续苦大仇深地思考起今天到底该怎么“自然”地、安全地“不小心”碰到谁,才能赚到那保命的+1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