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山林间弥漫着尚未散尽的晨雾,空气清冷潮湿,营地里的气氛却比这晨雾更加凝重,仿佛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混乱虽然最终被证实是虚惊一场,但那骤起的狗吠,滚落的石块和瞬间绷紧的神经,无疑给所有人都敲了一记响亮的警钟——这看似宁静的深山老林里,处处都透着难以言说的邪性和潜藏的危险。
所有的装备都已经分门别类地整理完毕,捆扎结实,堆放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那专业的架势和沉甸甸的分量,无声地宣告着最终的出发时刻即将来临,再无转圜余地。
安逸远远地看着那堆代表着未知与危险的装备,又偷眼觑着无三省,潘子等人脸上那冷硬如铁,不见丝毫笑意的严肃表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果然,没过多久,无三省目光如电,精准地扫视过来,随即迈着沉稳而压迫感十足的步伐,径直朝着他藏身的方向走了过来。
潘子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沉默而冷厉地紧随其后,那双经历过血火淬炼的眼睛,像两把冰锥子,死死锁定在安逸身上,毫不掩饰其中的审视与警告。
安逸吓得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站直了身体,双手紧张地贴着裤缝,像个犯了错被班主任当场逮住的小学生,手足无措,连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下意识地垂下眼睑,盯着自己那双沾满泥污的破旧鞋尖。
“小子。”
无三省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站定,这个距离恰好能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他没有任何寒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压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担。
“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肚子里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和目的。”
他刻意顿了顿,那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像是能穿透一切伪装,直直看到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让安逸只觉得头皮发麻,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下面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
无三省抬手指了指远处被雾气笼罩、显得神秘而阴森的山峦方向,语气加重,每个字都砸在安逸的心上。
“不是你家后院的游乐园,不是让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去凑热闹找刺激的地方。那底下,是真正要人命的地界儿,死个人,跟踩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连个响动都未必能有。”
安逸被他话语里毫不掩饰的残酷和血腥意味吓得脸色发白,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只能拼命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我现在,没工夫也没闲心跟你耗。”
无三省伸出两根手指,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最终宣判般的意味。
“就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
他竖起第一根手指,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立刻,马上,收拾你的那点破烂,顺着你来的路,自己滚出去。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山,是死是活,看你自己的运气和造化。我们概不负责。”
“第二。”他
竖起第二根手指,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安逸惊慌失措的眼睛上,仿佛要从中榨取出最真实的答案。
“你要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非要不知死活地跟着也行。”
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更加森寒严厉:
“但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跟,就得死死跟紧我们,一步不许落!下去了,就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自己选的路,是死是残,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别怪任何人没提醒过你!而且……”
他猛地加重语气,带着十足的警告
“管好你自己,绝对不许拖后腿,更不准动任何歪心思、小手小脚!否则……”
他话音未落,微微侧了侧身,露出了身后一直散发着凛冽气息的潘子。
潘子适时地抬起头,对着脸色惨白的安逸,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冰冷,凶狠和极度不耐烦的狰狞笑容,他手里那柄擦拭得锃亮,刃口闪着慑人寒光的军用匕首,被他随意地挽了个刀花,动作娴熟而充满威胁,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清晨的微光下划过一道危险的弧线,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安逸被这毫不掩饰的死亡威胁吓得浑身一哆嗦,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内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他毫不怀疑这两人话语里的绝对真实性。
他们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选择离开?独自一人在这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里摸索?遇到饿狼野豹怎么办?迷失方向怎么办?完不成每日任务被系统持续电击折磨怎么办?那个关于张麒麟的那个如同悬颈之刃的特殊任务时限快到了,失败后的Level 3电击他根本承受不起怎么办?
选择留下跟着?前面是已知的充斥着尸蟞,血尸,诡异机关,步步杀机的恐怖古墓!是连无三省这种老江湖都严阵以待的绝凶之地!
这根本就是前有狼后有虎,左右都是死路的绝境!
但是……但是跟着大部队,似乎生存几率还能高那么可怜的一点点?至少完成日常任务获取积分的机会多一点?也许能在混乱中找到一线生机?
最终,对系统残酷惩罚和独自面对未知荒野的极致恐惧,再次艰难地压倒了了对古墓已知危险的恐惧。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做出了选择。
他像是被吓破了胆的小鸡啄米一样,拼命地点头,幅度大得几乎要把那顶油腻的假发甩掉,忙不迭地用那练习了无数遍的奇怪而结巴的口音,语无伦次地保证道:
“俺……俺选第二条!俺一定跟紧!一步都不落!绝不……绝不拖后腿!不乱动东西!俺……俺什么都听你们的!真的!俺发誓!”
他的态度怂得彻彻底底,卑微到了尘埃里,眼神里除了最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之外,看不到任何其他东西,真实得令人无法怀疑。
无三省深邃而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仿佛要从他每一寸僵硬的表情、每一次颤抖的呼吸中分辨出真伪。
最终,他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份过于直白的“怂”,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略显不耐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队伍,别再废话。
安逸获得了这份沉重得如同枷锁般的、“临时同行许可”,心里却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几乎要把他压垮的巨大压力和更深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知道,真正玩命儿的危险,现在,才算是刚刚拉开血腥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