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那毫不掩饰的“宝藏论”和那双因为发现新奇事物而闪闪发亮的眼睛,让安逸接连两天都没敢再去吴山居露面。
他把自己像个鸵鸟一样埋在那个简陋的小屋里,坐立难安,内心承受的焦虑甚至超过了面对无三省冰冷审视的时候。
无三省的怀疑是明确而冰冷的,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虽然可怕,但至少目标明确,界限清晰。
而无邪那份毫无杂质的好奇和赤诚的热情,却像一片温暖而柔软的泥沼,让他不由自主地被那份温暖吸引,想要靠近。
却又无比恐惧自己会深陷其中,更害怕自己满身的谎言和伪装,最终会玷污甚至摧毁那份难得的真诚。
他对着屋里那块边缘模糊,照人有些变形的旧镜子,看着镜中那张经过“优化”后变得平凡无奇甚至刻意营造出几分木讷和怯懦的脸。
这层伪装他似乎运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几乎快要成为烙在他身上的第二层皮肤,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
只要他时刻记得低下头,避开直接的视线接触,说话时刻意带上些结巴和迟疑,就能很好地维持住这个“普通,有点倒霉,偶尔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但总体无害”的脆弱人设。
但是,这层薄薄的伪装,究竟能维持多久呢?
那个坑爹的系统还在。日常任务和每周任务还在孜孜不倦地刷新着,像无形的鞭子,驱赶着他一次次主动靠近那些人,去互动,去完成那些令人羞耻的“贴贴”。
而每一次无意间,不受控制漏出超越这个身份应有的“知识点”,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玩着危险的火焰,一次次地挑战着无三省的耐心底线,也不断地撩拨着无邪那旺盛过头的探索欲。
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知晓“剧情”的人,他比谁都清楚,《盗墓笔记》那波澜壮阔又危机四伏的故事,此刻才仅仅揭开了序幕的一角。
鲁王宫的经历恐怕只是冰山下的微小阴影,后续那些光是听听名字就让人腿软的西沙海底墓,长白山云顶天宫,恐怖的蛇沼鬼城……
哪一个不是真正九死一生,尸骨无存的绝地?就凭他现在这实实在在战五渣的身手,和系统抽奖给的那一堆时灵时不灵的破烂道具,真的能一次次侥幸地从那些地方活着爬出来吗?他对此深表怀疑。
团队的态度确实在悄然转变,从最初完全的排斥,警惕,到如今初步带有保留的接纳,甚至无邪和胖子对他似乎还生出了一些微弱的保护欲。
但这份来之不易的“接纳”是建立在摇摇欲坠的谎言和深不可测的未知之上的,脆弱得像阳光下的肥皂泡,不堪一击。
一旦他离奇的身世来历曝光,或者那个更加离奇的系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他连想象的勇气都没有。
还有那个最大的变数……
黑瞎子。
这个名字像是一块沉重冰冷的巨石,死死压在他的心口,让他时常感到呼吸不畅。根据无三省之前的电话内容。
那个男人随时都可能像一阵风一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杭州,带着他那副标志性的墨镜,嘴角噙着玩世不恭却又让人看不透真意的笑容,以及那双即便被镜片遮挡也仿佛能锐利地看穿一切秘密的目光。
安逸几乎能在脑海里清晰地勾勒出那个令人窒息的场景:
黑瞎子姿态闲适地戴着墨镜,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慢悠悠地围着他打转,用那种懒洋洋却每一句都能精准戳中要害的语调盘问他,试探他,像猫捉老鼠一样光是想想这个画面,他就觉得头皮发麻,呼吸困难,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躲起来。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股浓重的疲惫感袭来,他抬手用力揉着发胀的眉心。
这种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常生活,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刻意营造的虚假宁静,反而让人更加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他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条摇摇欲坠的钢丝上,前后左右皆是望不见底的漆黑深渊,任何一步行差踏错,都是万劫不复。
他看着窗外杭州那片常年似蒙着薄纱的灰蓝色天空,第一次如此清晰而痛苦地意识到,那个“回家”的执念渺茫得近乎虚幻,更像是一个支撑他不立刻崩溃的遥远念想。
而在这个诡谲莫测的世界里真正生存下去,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远比他最初想象的要沉重和残酷得多。
这样的平静,到底还能持续多久?
也许就在下一秒,就会被某个不速之客,或者某条突如其来的系统指令,彻底打破,碎得一干二净。
就在他彻底沉浸在这种无边无际的忧思和恐惧中时,脑海中那冰冷无情的系统提示音,如同精准投下的炸弹,骤然尖锐响起,粉碎了一室沉寂:
【本周每周任务已发布:与即将到来的高危险性目标人物“黑瞎子”进行首次成功接触(需获得对方任何形式的有效回应即算成功)。】
【任务奖励:积分+100。】
【失败惩罚:随机剥夺一项已获得技能(碎片级)或扣除积分300点。】
安逸:“……”
他死死盯着系统界面上那行冰冷加粗的文字,特别是“黑瞎子”那三个仿佛闪烁着不祥红光的字眼,感觉眼前一阵发黑,胸口发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厥过去。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墨菲定律在这个世界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破系统是嫌他死得不够快,不够惨吗?!非要亲手把他推到那个极度危险的男人眼皮子底下去?!
还首次成功接触?需获得对方有效回应?他怎么接触?难道要他主动凑上去,挤出最谄媚的笑容说“嘿,您好,久仰大名,我是安逸我们来握个手交个朋友吧”?
他几乎已经能预见到黑瞎子那仿佛在观察什么新奇有趣玩具,带着玩味和审视的目光了!那目光绝对能把他从里到外剥得干干净净!
完了……全完了……安逸浑身脱力地瘫倒在那把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内心一片冰凉的绝望。
他的好日子,他那提心吊胆却尚且能喘息的平静时光,看来是真的彻底到头了。
黑色的风暴,已然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