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砸在石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林风左膝还压着湿冷的台阶,右手垂在身侧,像根断了线的木头,动不了。
他没去捡剑。
只是用左手撑地,慢慢把身子抬起来。指尖触到石缝里渗出的水,凉得刺骨。系统在识海里嘀嘀两声:【右臂经络阻塞,建议热敷】。他差点笑出来——这破系统现在倒讲究起养生来了?
可他知道不是小事。刚才融合太极剑意时,体内那股暴动的气息虽被俞莲舟一掌压下,但余波未平,反倒顺着右臂一路窜到指尖,像是有根铁丝在里面来回拉扯。
他低头看了眼手背,青筋浮起,颜色发暗。
“得赶在彻底麻掉前进去。”他自言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谢宅在隐龙镇西头,白墙灰瓦,门匾早被风雨剥落,只剩一道歪斜的木梁挂着半截灯笼,红布褪成粉,随风晃荡,像谁家办完丧事忘了收。
林风贴着院墙绕进去,脚步放轻。右臂甩不动,他就靠左腿发力,每一步都踩得稳。回廊尽头是正厅,窗纸破了几个洞,透出一点昏黄烛光。
他靠近窗边,剑鞘抵住窗沿,轻轻一挑。
窗开了条缝。
屋里没人说话,只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他眯眼望去,一个女人背对着他蹲在桌前,手里握着一把短刀,正拿布一点点擦刃口。刀尖滴下一滴东西,在地上砸出个小黑点。
不是油。
是血。
林风屏住呼吸。那女人肩线绷得很紧,动作却极稳,一下一下,像是在照顾什么熟睡的孩子。
他认得她。
铁真真。那天在医馆,她冲他吼:“你根本不知道阿吉是谁!”然后甩出一块玉佩,上面刻着谢家纹样。
现在她在这儿,擦一把刚杀过人的刀。
林风手指微动,正要推窗,忽然听见头顶瓦片轻响。
不是风。
是重量压上去的声音。
他猛地后撤一步,刚退开,三道人影从房梁两侧跃下,落地无声,呈三角把他围在中间。
为首的是个女子,穿墨色劲装,腰悬长剑。她凤目含霜,盯着林风,冷声道:“燕十三,交出《三少爷的剑》话本。”
林风一愣。
“你说什么?”
“别装。”她身后男子横刀在前,刀身宽厚,刀柄雕着龙首,“我们知道你从书肆拿了那本话本,里面藏着谢晓峰的秘密。”
林风脑子转得飞快。那本破书?他在城门口花五个铜板买的,封面印着个拿剑的公子哥,标题狗血得很——《三少爷的剑:江湖第一情仇录》。他还翻过两页,写的是谢晓峰和慕容秋荻如何相爱相杀,文笔烂得能气死说书先生。
“你们为这个来杀人?”他问。
“你不交,我们就只能动手取。”轮椅上的年轻人开口,语气平静,“我劝你别逼我们用机关。”
林风这才注意到,他袖口连着两条细链,通向腰间的匣子,机括声细微,像老鼠啃木头。
他想笑。
真是荒唐。拼死拼活融合太极剑意,结果被一本烂俗话本引来三条好汉要命。
可他笑不出来。
因为这三人站的位置太准了——正好封死他所有退路。而且他们出手前不试探、不废话,目标明确,显然是训练过的杀手。
他缓缓拔剑,右手抬不起来,就用左手执剑横于胸前。剑身裂纹还在,但银光已收,像个普通铁片。
“你们真觉得,那种地摊货里会有谢晓峰的秘密?”他说。
“有没有,我们自己看。”女子手腕一抖,剑出鞘三寸,寒光一闪,“最后一遍,交不交?”
林风正要答话,忽然察觉身后门缝里有动静。
不是风,也不是人走动。
是呼吸。
极轻,但存在。就在门后,贴着门板站着一个人。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人拄着木棍走出来,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头发乱糟糟扎在脑后,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
谢晓峰。
林风心跳漏了一拍。
他记得这人。城隍庙顶上,老头用木棍点他膝盖,说:“缓则清。”那时他以为是个疯乞丐,现在才知道,那是天下第一剑的手法。
谢晓峰没看他,目光扫过那三人,淡淡道:“燕兄,这三位是慕容秋荻派来的。”
女子瞳孔一缩。
“你胡说什么!我们是奉命追查话本失窃案!”
谢晓峰摇摇头,木棍在地上点了点:“十年前你在江南刺杀漕运总督时,用的就是这招‘凤栖梧’起手式。那时你是慕容家的暗卫,代号‘红莺’。现在换身皮,当我认不出?”
女子脸色变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的多了。”谢晓峰终于看向林风,“你也别怪他们找你。那本话本,确实是假的。但有人在最后一页加了密文,用特制药水写着谢家祖坟的地图。天尊想引你去断魂崖,不过是调虎离山。”
林风心头一震。
难怪蒙面人非要他三日后独赴断魂崖。原来真正的饵,早就埋在那本烂书里。
他扭头看向铁真真,她仍蹲在地上,手里的刀没放下,眼神却看着谢晓峰,嘴唇微微发抖。
“那你呢?”林风问,“你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让她拿着刀?”
谢晓峰没答。
只是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屋内,背影佝偻,像扛着整座山。
铁真真终于站起来,把刀插进靴筒,冷冷道:“你以为他是隐居?他是在等死。二十年前那一战后,他的心脉就碎了三根,全靠每日饮药吊着命。可最近药被人换了。”
林风皱眉:“谁换的?”
“还能有谁?”她冷笑,“想让他死的人多了。慕容秋荻不想他活着,天尊不想他露面,连武当都有人希望他永远消失。”
林风沉默。
这时,那自称上官燕的女子突然拔剑,直指谢晓峰后背:“老家伙,少装慈悲!你当年若肯娶我家小姐,何至于闹到今日?现在装病避世,不过是为了保全名声罢了!”
谢晓峰脚步一顿。
没有回头。
“你家小姐?”他声音低了些,“你是说秋荻?她十五岁那年,半夜闯进我书房,割破手指在墙上写了八个字——‘此生不共戴天’。从那天起,她就不需要我了。”
女子咬牙:“那是你负她在先!”
“我没负她。”谢晓峰缓缓道,“我只是告诉她,剑不能当枕头,爱也不能当饭吃。她不信,非要拿剑去换爱情,结果两样都丢了。”
屋外风起,吹得灯笼剧烈摇晃。
林风忽然觉得这院子像个戏台,台上台下全是角儿,每个人都在演自己的冤屈。
他看向司马长风和欧阳明日,两人虽持械未动,但神情已有动摇。
“所以你们现在怎么办?”他问,“继续替慕容秋荻卖命,还是想想自己到底为何而来?”
欧阳明日低头摆弄机关,忽然道:“我只想知道,那本话本现在在哪?”
“在我怀里。”林风拍拍胸口,“你要,可以来拿。”
话音未落,司马长风猛然踏前一步,刀锋劈空而下!
林风侧身避让,左手剑格挡,“铛”地一声火星四溅。他借力后跃,撞上廊柱,右臂一阵剧痛,差点脱力。
谢晓峰仍站在门口,不动。
铁真真却突然抽出短刀,挡在林风面前。
“你们要杀他,先过我这关。”她说。
上官燕冷哼:“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伺候乞丐的丫头,也配谈剑?”
“我不是剑客。”铁真真握紧刀,“但我记得阿吉最穷的时候,一碗阳春面分我半碗。你们呢?你们记得什么?”
三人一时无言。
林风靠着柱子喘气,左手虎口崩裂,血顺着剑柄流下来。他抬头看向谢晓峰,发现老人正望着他,眼神复杂。
“你何必来这儿?”谢晓峰问。
“我想知道真相。”林风说。
“真相就是——”谢晓峰刚开口,忽听得远处传来钟声。
当——
当——
三声急促,由远及近。
铁真真的脸色瞬间变了:“是神机阁的警钟!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