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议事厅内如同被施加了群体沉默术,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甚至所有的呼吸,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名年轻护卫的手臂上。
那道原本皮肉翻卷、鲜血淋漓的刀伤,此刻竟然诡异地停止了流血。伤口边缘不再狰狞,而是微微向内收敛,呈现出一种健康的新肉才有的粉嫩色泽。甚至隐约能看到极细微的肉芽在缓缓蠕动生长!
这哪里是止血?这简直是肉眼可见的愈合速度!
市面上最好的止血散,号称加入了低阶魔核粉末或者珍贵草药,也最多是快速凝固血液,形成保护膜,想要达到这种促进生肌的效果,至少需要数日功夫!而且价格极其昂贵,根本不是普通护卫用得起的!
而这……这看起来粗糙不堪、甚至带着点草根碎屑的淡黄色药膏,竟然在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做到了这一切?!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止血散”的认知范畴!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位长老喃喃自语,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是不是老眼昏花产生了幻觉。
另一位长老更是直接起身,快步走到那名护卫身前,不顾身份地抓起他的手臂,凑到眼前仔细查看,甚至用手指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伤口边缘。
触手一片温润,丝毫没有发炎肿胀的迹象,反而透着勃勃生机!
“神乎其技……简直是神乎其技!”这位长老抬起头,脸上充满了震撼和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这药效……何止五成!说提升一倍我都信!而且竟然还有如此强的生肌效果!这……这……”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看向哪吒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个废物、一个笑话,而是像是在看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那名年轻护卫自己也懵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臂,脸上满是惊奇和欣喜:“真的……一点都不疼了!反而感觉很舒服!长老大人,这……这到底是什么神药?”
他的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问题!
这一刻,再没有人怀疑哪吒的话!
效果就摆在眼前,铁证如山!
这看似不起眼的药膏,其价值,根本无法估量!一旦能量产,投入市场,绝对会引起轰动!带来的利润,足以让任何一个家族眼红疯狂!解决龙焰家族目前的财政危机?简直绰绰有余!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哪吒身上,充满了灼热、好奇、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敬畏。
这个一直被他们视为废物、病痨子、家族之耻的少年,竟然不声不响地拿出了如此惊人的东西?!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凯斯·龙焰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惨白,又从惨白涨成了猪肝色!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震惊和一种被当众打脸的羞辱感而微微颤抖着。
他千算万算,算准了这废物的虚弱,算准了长老们的态度,算准了可以用大义压人,却唯独没有算到……对方竟然能拿出这种颠覆性的东西!
这简直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把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得意、所有的冠冕堂皇,都扇得粉碎!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精心搭建了华丽舞台的小丑,正准备享受胜利的欢呼,却被台上的“配角”一脚踹下了台,摔得鼻青脸肿!
“不……这不可能!”帕克也傻眼了,他指着那伤口,气急败坏地叫道,“肯定是假的!是他用了什么妖法!或者……或者这护卫是他早就买通好的!”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愚蠢。那护卫是随机找来的,伤口也是新的,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可能作假?
果然,他这话立刻引来了几位长老不满的目光。事实摆在眼前,再胡搅蛮缠,就真是输不起了。
凯斯猛地瞪了儿子一眼,示意他闭嘴,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他比帕克想得更深:这药膏如果真是这废物弄出来的,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背后可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他一直在伪装?
一想到后者,凯斯就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哪吒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样子,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缓缓将剩下的药膏重新用油纸包好,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此药配制,确实并不复杂。主要材料不过是常见的赤芍、地榆、白芨等廉价草药,只是配比和炼制手法有些特殊罢了。成本,绝不会高于我之前所言。”
他这话,更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凯斯心上!
廉价草药?特殊手法?
这意味着恐怖的利润空间!也意味着,这药方的价值,甚至比成品本身更大!
凯斯的眼睛瞬间红了!是嫉妒,是贪婪,是无比的渴望!
必须得到它!必须把这药方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杀意,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扭曲的笑容,干巴巴地说道:“……没想到……贤侄竟然还有这等……天赋。真是……真是令我惊讶。”
他的语气干涩无比,充满了言不由衷。
“既然此药确有奇效,于家族乃是天大好事。”凯斯话锋一转,试图重新掌控局面,“如此重要的药方,理应交由家族统一管理,集中生产,才能发挥最大效益。贤侄,你将药方交出来吧,家族绝不会亏待你的功劳。”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眼中的贪婪却暴露无遗。
几位长老闻言,虽然觉得凯斯吃相有点难看,但出于家族利益考虑,也纷纷点头附和。
“不错,那吒,如此重要的药方,确实应由家族保管。”“你放心,家族会记你一大功!”
所有人都觉得,哪吒肯定会乖乖交出药方,毕竟他一个“废物”,根本保不住这种东西,献给家族换取好处是唯一的选择。
然而,哪吒却缓缓摇了摇头。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他平静地说道:“药方,我不能交。”
“什么?!”凯斯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鸷和怒意,“那吒!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独占药方,置家族利益于不顾吗?刚才口口声声为家族解困,难道都是假的?”
好大一顶帽子立刻扣了下来!
哪吒却丝毫不慌,迎着凯斯的目光,淡然道:“伯父误会了。非是侄儿不愿交出,而是此药炼制,关键在于手法而非配方。即便给了药方,若无特殊手法处理,炼制出的也只是普通药膏,毫无特殊效果。”
他这话半真半假。药方固然重要,但《混沌青莲圣法》淬炼药材、提纯药性、甚至融入一丝微不可察的混沌生机的手法,才是关键中的关键!这手法,他怎么可能交出去?
“更何况,”哪吒继续道,目光扫过几位长老,“如今家族财政由伯父掌管,库房空虚,即便有了药方,恐怕也无力大规模采购药材进行生产吧?”
这话更是戳中了凯斯的痛处!他刚才还口口声声说金库空了,现在总不能立刻打自己的脸说有钱了吧?
凯斯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哪吒见状,心中冷笑,抛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侄儿以为,不如由我负责少量配制此药。福伯为人公正,忠于家族,可由他暂代管理销售所得,用于填补家族亏空,支付各项紧急开支。如此,既不耽误家族用度,也能验证此药市场效果。待家族财政稍缓,再议扩大生产之事,伯父以为如何?”
他这话,合情合理,既拿出了解决财政困难的实际方案,又巧妙地将“管理销售所得”的权力,从凯斯手中剥离,交给了相对中立的福伯!更是点明了“暂代”,为父亲雷蒙伯爵的回归留下了伏笔!
一举数得!
几位长老闻言,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他们现在最关心的是解决没钱的问题,至于谁管钱,只要不是中饱私囊,暂时由福伯代管确实是最合适的选择。
“此法甚好!”“就依那吒所言吧!”“福伯做事,我们放心。”
凯斯气得几乎要吐血!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被对方一步步引入彀中!不仅没能拿到药方,连刚到手的财政大权,还没捂热乎就要被分走最关键的部分!
但他此刻根本无法反驳!对方句句在理,更是拿出了实实在在能赚钱的东西!他如果再强行反对,就显得太过刻意和贪婪,必然引起所有长老的反感!
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贤侄……考虑得周到。就……就先这么办吧。”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看向哪吒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厌恶和轻视,而是充满了冰冷的杀机和深深的忌惮!
这个侄子……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哪吒仿佛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杀机,只是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多谢伯父体谅。”
然后,他转向同样处于巨大震惊和惊喜中的福伯,将手中那包药膏递了过去:“福伯,后续事宜,就麻烦您了。”
福伯颤抖着接过那小小的油纸包,仿佛捧着千钧重担,又像是捧着无限的希望。他老眼含泪,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点着头。
他知道,少爷这一步,走得何其惊险,又何其精彩!
局势,真的开始逆转了!
哪吒做完这一切,不再多看脸色铁青的凯斯和那些神色复杂的众人一眼,再次恢复了那副“虚弱”的样子,微微咳嗽了两声,轻声道:“若是无事,侄儿身体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他微微躬身,然后转身,一步一步,慢慢地向着议事厅外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看似单薄脆弱的背影上,心情复杂无比。
震惊、疑惑、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莫名的……敬畏。
这个少年,今天给了他们太多的“惊喜”。
直到哪吒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议事厅内才猛地炸开了锅般的议论声!
“竟然是真的!那药太神奇了!”“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一直在隐藏?”“有了这药,家族说不定真有救了!”“凯斯老爷这次……怕是失算了……”
凯斯听着周围的议论,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猛地一挥袖,厉声道:“散会!”
然后,看也不看众人,带着一脸不甘和怨毒的帕克,怒气冲冲地率先离开了议事厅。
他需要立刻重新谋划!必须尽快除掉这个心腹大患!不惜一切代价!
而此刻,哪吒正走在返回房间的走廊上。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锐利的弧度。
第一回合,完胜。
但这只是开始。
凯斯的反扑,很快就会到来。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