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冉立于“诸相非相”的空明之境,力量已臻化境,无拘无束。然而,正如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极致的空明与无碍本身,仿佛也构成了一道无形而光滑的壁垒,让她一时间难以找到继续向上攀登的着力点。力量的提升,陷入了某种玄妙的凝滞。
就在这片凝滞之中,一道熟悉的、带着风尘与酒气的空间涟漪荡漾开来。景墨然的身影再次显现,这一次,她一手拎着一个泥封的老酒坛,另一手却提着一个与周遭道韵格格不入的、标签鲜亮的大瓶冰红茶。
她依旧像是没看见封冉,径直走到昔日庇护所那片早已化为概念基石的区域,随意地席地而坐,拍开酒坛泥封,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这酒香竟能滋养神魂,涤荡道源。
“一个人喝酒闷得慌,”她对着空气举了举酒坛,咧嘴一笑,“知道你不好这口,特意给你带的。”说着,将那瓶冰红茶放在了身旁。
封冉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那层因极致空明而产生的无形隔膜,似乎松动了一丝。她心念一动,身形由虚无中凝聚,显现而出,就坐在了景墨然的对面,拿起了那瓶冰红茶。
“有心了。”封冉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熟悉的、带着一丝甜腻的冰凉口感划过喉咙,仿佛瞬间将她拉回了那个在副本世界里,与伙伴们并肩作战、于生死间挣扎又互相扶持的遥远过去。
景墨然哈哈一笑,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走,活动活动筋骨!刚路过一个被‘永恒暴政’概念污染的世界,里面的生灵都快变成秩序的傀儡了,看着碍眼。”
没有多余的商议,两道身影瞬间跨越无尽时空,降临那个死寂而有序的世界。没有惊天动地的法则对轰,封冉只是轻轻一“观”,那固化一切的“永恒暴政”概念便如朝露遇阳,自然消融;景墨然竹杖轻点,引动宇宙底层生机,万物重新焕发自由的活力。整个过程,如同拂去画卷上的一粒尘埃,轻松写意。
重回庇护所概念基石,两人继续对坐。景墨然谈着她浪迹宇宙的见闻,奇诡的文明,壮丽的星河,还有那些渺小生灵在命运洪流中绽放的微光。封冉静静听着,偶尔喝一口冰红茶。
酒尽,人醉。
景墨然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对着封冉摆了摆手:“走了,下次……下次给你带点别的口味。”说罢,身影化作青烟,再次消散于无形。
原地,只余封冉,以及景墨然坐过的地方,又一张古老泛黄的残页。
封冉神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她伸手,残页飘来。
上面的字迹同样大部分模糊,唯有一行,清晰夺目,散发着看破万法生灭的智慧之光: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目光触及这行字的瞬间,封冉心中那最后的、关于“凝滞”的感觉,轰然破碎!
“一切有为法……” —— 她所成就的诸相非相、道神合一、乃至之前所有的无量神通、无穷境界,哪一个不是 因缘和合而生的“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它们并非不存在,却也并非坚实不变的存在。其本质如梦境般唯心所现,如泡沫般刹那生灭,如晨露般短暂,如电光般迅疾。包括她此刻感觉到的“瓶颈”与“凝滞”,其本身,又何尝不是一个生灭的“有为法”?一个需要被看破的“相”?
“应作如是观。”—— 不是否定,而是如其本质地观察、觉照。不沉迷于力量的梦幻,不恐惧瓶颈的泡影,不留恋境界的晨露,不执着突破的电光。
她之前体悟了“诸相非相”,破除了对境界之相的执着。
此刻,她更进一步,洞彻了一切成就、一切过程、一切现象(有为法)那如梦似幻、缘起缘灭的本质。
那困扰她的凝滞感,本质是她潜意识中对“持续突破”这一“有为法”的细微执着。此刻看破,执着顿消。
瓶颈,并非被外力打破,而是如冰融于水,自然化去。
封冉周身的气息并未变得更强横,反而更加 内敛、通透、不着痕迹。她依然拥有撼动万界的力量,但这力量于她,已真如同梦中的神通,可以随意运用,却再不挂怀。
她看着手中喝了一半的冰红茶,看着这由色素、香精、糖和水构成的“有为法”,淡然一笑,那笑容中,是真正的、无牵无挂的洒脱。
“如是观……”
她轻语,身影在庇护所的概念基石上渐渐淡去,与那瓶冰红茶,与那页残卷,与这万千有为法,融为一体,又不滞一物。
观法如梦,封冉跃出了“修行者”与“突破”的叙事循环。她的强大,自此真正无迹可寻,无瓶颈可言,如同虚空,无来无去,无增无减,却含藏万有,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