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书斋的日子,表面依旧是讲经诵典的平静,底下却因少年少女们微妙的心思与不同的抉择,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齐衡对明兰那份朦胧的好感,终究化为了行动。他寻了个无人注意的间隙,将一支以紫檀为杆、毫尖选用最上等狼尾秋毫制成的名贵毛笔,小心地递到了明兰面前。那笔做工精湛,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非寻常闺阁女子所用。
“六妹妹,”齐衡声音放得轻柔,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期待,“我见你习字认真,这支笔……或能合用。”
明兰正低头整理书箧,闻声抬头,看到那支笔,眼中先是掠过一丝讶异,随即迅速垂下眼帘,如同受惊的蝶翼。她后退半步,声音细弱却清晰:“小公爷厚爱,明兰愧不敢受。此物太过贵重,于我不合用。”她拒绝得干脆,甚至没有伸手去碰那支笔,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齐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意微凝,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与不解。
然而,这位小公爷行事自有其周全之处。他并未将笔收回,转而寻了个由头,将同样包装精致的两支笔,分别赠予了墨兰与如兰,言道是给诸位妹妹的见面薄礼,以示一视同仁。
如兰接过,打开一看,立时眉开眼笑。她对笔墨好坏虽不甚精通,但也看得出这支笔比她自己用的好了不知多少。“多谢元若哥哥!”她脆生生地道谢,觉得这齐家哥哥真是大方又体贴,连带着看一旁垂首不语的明兰,也觉得她方才拒收甚是“识相”,好东西合该归自己这等嫡女才是。
轮到墨兰(青荷),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精致的笔盒,并未伸手去接,神色平静无波:“多谢小公爷美意。只是我习字已有惯用的笔,不敢贪多,还请小公爷收回。”她的理由与明兰相似,却更显疏离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并未将这份“厚礼”放在心上。齐衡看着她清冷的目光,心知这并非推脱之词,只得默默收回。
两支名笔,一拒一收一退,书斋一角这无声的戏码,落入有心人眼中,自有不同的解读。
而另一处,则上演着男子间更为直接的冲突。
长柏不知从何处听闻,顾廷烨竟将那个身份暧昧、来历不明的女子朱曼娘,安置在了京中的一处宅院里。他素来端方重礼,对此等行径极为不齿,更觉辜负了自己当初在扬州对他另眼相看的情谊。
这日下学,长柏寻了个机会,将顾廷烨拉至书斋外的廊角。他眉头紧蹙,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不满:“仲怀!我听闻你竟收留了那朱曼娘?你可知她……此等行径,岂是君子所为?岂不污了你侯府门楣,辜负了你亡母期望?”
顾廷烨被他骤然质问,先是一怔,随即看到长柏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与责难,嘴角扯出一抹复杂的弧度。他并未立刻辩白,袖口因被长柏拉扯而微微起了皱褶,沉默片刻,方道:“则诚,我知你好意。只是……她一个弱质女流,无所依靠,我……”他话语未尽,眼中流露出一丝对弱者的恻隐,却并未如往常那般意气用事地争辩朱曼娘本性如何,只是以一种近乎退让的姿态,承受着好友的指责。
这番以退为进,反倒让满腔怒火准备大加斥责的长柏,一时语塞。他看着顾廷烨眼中那抹复杂难言的情绪,以及袖口那不显眼的皱褶,终究是将更重的话咽了回去,只重重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说罢,拂袖转身,留下顾廷烨一人立于廊下,目光投向庭院深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兰(青荷)远远瞧见了廊角这一幕,虽听不清具体言语,但从长柏愠怒的神色与顾廷烨沉默的姿态,也猜出了几分。她收回目光,心中无甚波澜。侯府公子的风流债,兄长的正直规劝,于她而言,不过是这深宅大院里,又一幕寻常的风景。
她低头,继续整理自己的书箧,那支被齐衡送出又被她拒绝的名贵毛笔,并未在她心中留下丝毫痕迹。她自有她的路要走,无需倚仗他人赠予,亦无需为无关之事烦忧。体内青莲本源温润流转,滋养着她愈发沉静的心神,让她能清晰地分辨,何者为重,何者为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