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府邸,后宅。
费氏看着手中一份誊抄工整的《蒙学启思杂谈》,娟秀的眉宇间带着一丝讶异与兴趣。这是通过那位相熟的夫人,辗转从“文夫人”处得来的。文中并未高谈阔论,反而以浅近的语言,讲述了几个引导孩童观察自然、思考事理的小故事与方法,其中蕴含的道理却颇为新颖,比如“为何树叶秋天会变黄落下?”、“蚂蚁如何协作搬运食物?”等等,并非单纯强调背诵经文。
“这位文夫人,见解确实独到。”费氏对身旁的心腹嬷嬷轻声道,“邈儿近日正对塾师所授感到枯燥,若以此法引导,或能激发其趣。”她出身大族,并非无知妇人,深知教育之重要,尤其是对法正寄予厚望的独子。
“夫人,可要请这位文夫人过府一叙?”嬷嬷试探问道。
费氏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老爷性情,你我都知。他素不喜与不明底细之人往来,尤其近来似乎心事重重,闭门谢客。贸然请人过府,恐惹他不快。罢了,暂且记下,若有机会,再作计较。”
另一边,山越商行后院。
庞统听着手下关于张松最新动态的汇报,矮胖的身躯在屋内踱步,鹅毛扇摇得飞快。
“张永年又派人来催问,言及若陛下诚意不足,他或许……或许要考虑与北面(曹操)接触了。”手下低声道,面带忧色。
“贪婪至此,竟敢以曹贼相胁!”庞统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回复他,陛下已看到他的‘诚意’,然其所求甚大,非一纸空文可定。让他先将西川各郡兵备分布、粮草囤积要地的详图交出,以示诚意。待陛下确认无误,自有让他满意的安排。”
这是拖延与试探。既要稳住张松,继续榨取情报,又不能让其觉得荆南软弱可欺,更不能真的让其倒向曹操。
荆南,临湘。兰台阁。
与成都的阴柔细雨不同,临湘的决策中心,弥漫着一种阳刚而紧迫的气息。巨大的沙盘上,代表军队的小旗正在被重新部署。
“陛下,丞相,已按计划执行。”兵部尚书手持令箭,指向沙盘,“桐柏山关羽所部,抽调一万新编练完毕、熟悉山地作战之精锐,由关平率领,已分批以换防、剿匪名义,南下向零陵郡集结。”
“荆南四郡,秘密抽调八千战兵,皆选自忠诚可靠、参加过江夏血战的老兵为骨干,补充新兵,亦向零陵移动。”
“交州张辽将军处,抽调七千‘并州营’核心及交州精锐,由高顺统领,已离开苍梧边境营地,向内陆隐秘山谷汇合。”
沙盘上,代表这三股力量的小旗,正从不同方向,如同溪流汇入大江般,指向交州深处、与益州南部犍为郡接壤的一片连绵群山。
“共计两万五千战兵。”诸葛亮羽扇轻点那片区域,“粮草辎重,已由靖安司通过山越商路,提前数月秘密转运囤积。工部赶制的五千副新式藤甲、皮甲,三千具强弩,以及首批可实战的‘雷霆-II型’火炮六门,配套弹药一百二十发,也已随队或另辟蹊径运抵。”
刘协凝视着沙盘上那片代表着未知与艰险的群山,沉声道:“此军乃奇兵,亦是我军未来入蜀之利刃。统帅人选,至关重要。”
诸葛亮道:“高顺将军擅练兵,沉稳刚毅,可为副帅,统领‘并州营’及交州兵。关平小将军勇猛善战,颇有其父之风,且对新军制理解颇深,可统领荆南兵卒。然主帅之人,需智勇兼备,能协调诸将,更能深刻理解陛下战略意图,善用地利,以最小代价打开局面。”
刘协与诸葛亮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魏延,魏文长。”
魏延此刻正驻守长沙,以其胆大心细、善于奇袭的特质,以及曾在江夏独当一面的表现,确是合适人选。更重要的是,他对刘协的新式战法和武器抱有极大的热情和学习能力。
“即刻传令,擢升魏延为平西中郎将,总领交州奇兵,高顺、关平为副。令其接到命令后,即刻轻装简从,秘密前往交州大营!”刘协果断下令。
交州,密林深处,代号“龙吟”的隐秘山谷。
这里的气氛,与成都的宁静、临湘的筹谋截然不同。湿热的气候,茂密的原始丛林,以及昼夜不停的操练声、金铁交击声、乃至偶尔响起的沉闷炮声,共同构成了一幅紧张而充满力量的画卷。
两万五千名从各处抽调而来的精锐,打破了原有的编制,被打乱重组,按照刘协推行的新军制,以“营-连-排-班”的结构重新编练。来自北方的“并州营”悍卒,荆南的剽悍山越兵,经历过江夏血战的老兵,以及充满朝气的新兵,在这里磨合、锤炼。
魏延赶到后,立刻展现了其雷厉风行的作风。他并未急于求成,而是首先与高顺、关平详细了解了各部特点、装备情况以及后勤补给线。
“陛下与丞相将此重任交予我等,意在出其不意,以奇制胜。”魏延站在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声音洪亮,“蜀道之难,不在于正面强攻关隘,在于迂回、在于渗透、在于一击致命!从今日起,忘掉你们原来的身份,你们只有一个名字——‘破阵营’!”
训练科目极具针对性:
山地适应性训练: 负重攀爬悬崖峭壁,利用绳索、钩爪在丛林间穿梭,识别毒虫猛兽,寻找水源。
小队战术演练: 以“班”为单位,在复杂林地中演练潜伏、侦察、突袭、迂回包抄。魏延甚至亲自设计了一些类似于现代“特种作战”的科目,如夜间无声渗透、定点清除哨卡。
弩炮与火炮协同: 这是重中之重。六门“雷霆-II型”火炮被拆解后由骡马和人力运抵,在此重新组装。炮手们在高顺(他对手下的纪律要求极高)的监督下,在模拟的山地环境中,反复演练快速架设、瞄准、装填、发射、转移的流程。由于炮弹珍贵,实弹射击次数有限,更多是模拟操练和利用重型弩炮进行替代训练。测算兵则拿着带有刻度的木质象限仪和算盘,在山坡上不断测算着不同仰角下的射程和弹道。
后勤保障演练: 工兵部队演练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以及利用索道、滑轨等工具运输重型装备。医护兵则学习在野外环境下处理蛇虫咬伤、瘴气中毒以及战伤急救。
山谷中日夜喧嚣,汗水与雨水交织,泥土与火药味混杂。刘协提供的“压缩干粮”和“肉松”样品也在这里进行着实战测试,虽然味道不佳,但确实极大地减轻了后勤负担。
许都,魏宫。
曹操的头风在用了某位“名医”的“古方”后,似乎略有缓解,但精神依旧不济,脾气也越发难以捉摸。他将更多政务交给了司马懿。
司马懿恭敬地汇报着各方动向:“……西凉曹仁将军报,已稳定陇西,马超、徐庶所部退入羌地深处,一时难以剿灭。荆南与东吴和谈依旧僵持。唯交州方面,张辽所部似有异动,部分兵力向内陆收缩,动向不明。”
“张辽?交州?”曹操靠在榻上,眼神浑浊,“刘协又想玩什么花样?交州瘴疠之地,难道他还想以此地为基,北图中原不成?荒谬!”他并未将交州的异动太过放在心上,毕竟那里在他看来是蛮荒边陲,价值有限。
司马懿垂首不语,交州……刘协绝不会无的放矢。
成都,法正府邸。
法邈小公子这几日似乎对观察庭中蚂蚁产生了浓厚兴趣,甚至拿着小树枝学着文中所述的方法,给蚂蚁设置“障碍”。费氏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对那位未曾谋面的“文夫人”更添几分好奇。
这一日,法正难得提前回府,脸色却比往日更加阴沉。他似乎在外间遇到了极大的烦心事,连费氏端上的茶水都未曾碰一下。
费氏犹豫再三,终究是爱子心切,趁着法正独坐书房生闷气的间隙,将那份《蒙学启思杂谈》和法邈近日的变化,轻声细语地说了出来。
法正起初不耐,但听到儿子竟因这杂谈而开始主动观察、思考,并非死读书时,阴沉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他接过那份绢帛,快速浏览起来。
看着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文笔看似浅白,其中蕴含的引导思维之法,却与他所知的任何蒙学着作都不同,更重启发而非灌输。
“此文……何人所写?”法正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低沉。
费氏心中一紧,小心回道:“是……是一位暂居成都的荆楚文夫人所作,妾身也是听李夫人说起,觉得有趣,便誊录了一份给邈儿看。”
“荆楚……文夫人……”法正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再次投向那份杂谈,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