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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的口谕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玉檀每日前往慈宁宫“侍奉”的消息,很快在紫禁城有限的圈子里传开。有人艳羡她得了太后青眼,有人暗中嫉妒,更有人冷眼旁观,想看看这个总能折腾出动静的宫女,此番又能演出什么戏码。

永和宫内,德妃听着心腹嬷嬷的禀报,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敲击着桌面,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侍奉太后?她倒是会钻营!太后如今病着,正是需要人小心伺候的时候,她若是有半点行差踏错……哼,本宫倒要看看,她这‘奇巧’之名,能不能保住她的脑袋!」

「娘娘说的是,」嬷嬷附和道,「慈宁宫不比别处,规矩大着呢。那玉檀仗着有点小聪明就往上凑,只怕是自寻死路。」

德妃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给咱们在慈宁宫的人递个话,盯紧了她。但凡有丝毫错处,立刻来报!」

而此时,身处风暴眼的玉檀,却异常平静。 她深知此行如履薄冰,却也明白,这是实施“金蝉脱壳”计划不可或缺的一环。

第一次踏入慈宁宫正殿,一股混合着药香和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陈设古朴典雅,气氛庄重肃穆,侍立的宫女太监皆屏息凝神,行动悄无声息。太后半倚在暖榻上,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起前些日子,多了几分清明。

「奴婢玉檀,叩见太后娘娘,太后万福金安。」玉檀规规矩矩地行大礼,姿态恭谨,无可挑剔。

太后微微抬了抬手,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起来吧,皇帝说你知道些养生之道,来给哀家解解闷。」

「奴婢惶恐,只是平日喜欢翻阅杂书,记下些粗浅法子,不敢在太后面前卖弄。」玉檀起身,垂首恭立,语气谦卑。

「无妨,」太后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哀家近日用了你那粥,练了你那操,身子倒是松快了些。你且说说,这养生之道,还有何讲究?」

玉檀心中早有准备,她不直接回答,而是轻声询问道:「太后娘娘恕罪,奴婢斗胆,能否先瞧瞧娘娘近日的饮食单子,再为娘娘按揉一下手脚?奴婢曾在一本杂书上看到,饮食需与体质相合,而观手足可知气血盈亏。」

她这个要求,既展示了专业性,又显得极为恭顺体贴。太后看了旁边的秦德顺一眼,秦德顺微微点头,示意太医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准了。」太后淡淡道。

早有宫女呈上近日的饮食记录。玉檀快速浏览,心中已有计较。接着,她净了手,在太后允许下,轻轻为其按摩手指和脚踝处的几个穴位,动作轻柔,力道恰到好处。

「太后娘娘,」玉檀一边按摩,一边用不高不低、清晰柔和的声音说道,「奴婢观娘娘脉象……呃,观娘娘手足,似有气血不足、脾胃虚弱之象。近日饮食虽已清淡,但这燕窝粥性偏滋腻,此时用恐加重脾胃负担。倒是可多用些小米、山药、茯苓等物,熬得烂烂的,最是养人。」

她又指着饮食单上一道略油腻的补汤:「此汤虽补,但此时饮用,犹如久旱之地忽降暴雨,非但不能滋润,反而可能冲垮堤坝。不如待脾胃强健些再用。」

她巧妙地将中医理论与浅显的比喻结合,既不说破“望闻问切”(那是太医的职权),又清晰地表达了观点。太后听着,觉得新奇又颇有道理,微微颔首。

接着,玉檀并未急于展示那套完整的五禽戏,而是根据太后的体力,挑选了其中两个最简单、最舒缓的动作——模仿仙鹤展翅和灵鹿回眸,耐心引导太后练习。她不仅教动作,还轻声讲解每个动作对应调理的经络和脏腑,以及配合的呼吸方法。

「吸气时,想象将天地清气吸入丹田;呼气时,想象将体内浊气缓缓吐出……」玉檀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太后跟着做了几遍,竟觉得胸腹间那股一直挥之不去的憋闷感,似乎真的随着呼吸散去了些许,额头也微微见汗,精神反而振奋了些。

「你这法子,倒有些意思。」太后难得地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比太医院那些老头子整日让哀家喝苦汤药,受用多了。」

「太后娘娘凤体康健,是万民之福。」玉檀适时地奉承一句,依旧低眉顺目。

接下来的日子,玉檀每日准时前往慈宁宫。 她极其谨慎,从不越雷池一步。所言所行,皆紧扣“养生”和“解闷”二字。她会给太后讲些民间有趣的养生传闻,会根据天气和太后的身体状况,建议调整饮食,会耐心引导太后进行力所能及的舒缓运动。

她甚至“无意”间提起,良好的睡眠对环境要求极高,并“偶然”提到某些植物的香气有安神助眠之效。不久,慈宁宫的暖阁里,便多了一盆精心养护的兰花,以及几个装着干花和安神药材的香囊。

这一切,都被秦德顺和太后看在眼里。秦德顺暗中观察,发现玉檀行事极有分寸,从不打探任何不该知道的事情,也从不与慈宁宫的宫女太监过多交往,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太后的健康。而太后的精神,在她的调理下,确实一天天见好,虽然离痊愈尚远,但已能偶尔下榻走动,脸上也多了些血色。

康熙来看望太后时,见到母亲气色好转,心中对玉檀那点疑虑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欣赏。这个宫女,确实有些真本事,而且知情识趣,懂得分寸。

然而,无人知晓,玉檀在这日复一日的“侍奉”中,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另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熟悉慈宁宫的环境,尤其是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和路径。

她借着为太后采集“沾染晨露的植物叶片”做药引(实则是为了观察地形),或是“寻找更安静舒适的散步路线”(实则查探僻静通道)的名义,将慈宁宫及其周边区域摸得一清二楚。哪里宫墙较矮,哪里侍卫巡逻的间隙较长,哪里有小门通往相对冷清的宫道……这些信息,都被她默默记在心中,并通过只有她和秋蕊、芸娘才懂的暗号,传递出去。

「姑娘,您要的慈宁宫后苑小径的碎石样本,芸娘姐姐已经‘捡’回来了。」秋蕊借着给玉檀送换洗衣物的机会,低声禀报,「芸娘姐姐说,那条路平日极少人走,靠近西边宫墙,墙外似乎就是内务府的库区,夜间守卫相对松懈。」

玉檀微微点头,心中那个“金蝉脱壳”的计划,愈发清晰。慈宁宫地位超然,戒备虽严,但关注点都在太后安危和正殿区域,一些边角地带反而成了灯下黑。而且,以太后如今对她日渐信任的态度,她在这里的活动范围远比在其他宫殿要大得多……

「告诉芸娘,」玉檀低声吩咐,「可以开始准备‘那个东西’了。材料务必小心,分多次,通过不同渠道弄进来,绝不能引起任何怀疑。」

「是!」秋蕊心领神会,知道姑娘指的是为“假死”准备的特殊药物和道具。

风,在慈宁宫这看似祥和的气氛中悄然积聚。玉檀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手,在猎物(脱身的机会)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那最关键的时刻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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