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没有标题的线装笔记本,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林薇几乎握不住。秦婆的笔迹,跨越了生死,再次将一道谜题掷于她面前。“镜非终点,蚀亦非源。真相藏在光未至之处。” 这十六个字,仿佛带着秦婆临终前全部的执念与不甘,每一个字都沉重如山。
“光未至之处”……是指物理的黑暗,还是指被忽略的阴影,或是……人心的盲区?
林薇将自己反锁在宿舍里(苏婉晴依旧休学未归,房间空荡得令人心慌),拉紧窗帘,台灯是唯一的光源。她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泛黄脆弱的纸页。
里面的内容并非连贯的叙述,更像是断断续续的日记、杂乱的符号、以及大量晦涩难懂的古老箴言和草图。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甚至有些页面沾染着早已干涸发黑的疑似血迹,记录着秦婆(秦素云)长达数十年的追踪、研究、仇恨与……绝望。
她跳过那些充满愤懑诅咒的段落,努力寻找有价值的信息。很快,她发现笔记的后半部分,重点不再仅仅是控诉陈景明和陈家,而是转向了对“虚妄之眼”本质的更深入探究。
有几页用极其精细的笔触描绘了“虚妄之眼”镜框上的古老纹路,旁边标注着各种猜测和从不同古籍中摘抄的注释。秦婆似乎认为,这面镜子并非单纯的“邪物”,而更像一个极其复杂、拥有自身“法则”的“活体囚笼”或“通道”。它吞噬情感,并非为了滋养自身,而是为了维系某个更深处“存在”的封印。陈家的“守镜人”职责,也并非守护镜子,而是看守那个被镜子封印的“东西”。
“蚀心者”,可能只是那个“东西”泄露出来的一丝力量,或者一个……“看门犬”。
这个猜测让林薇脊背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旧图书馆的爆炸,镜子的碎裂,消灭的或许只是“看门犬”和囚笼的外壳,而真正的“囚犯”,可能依然存在,甚至……因为囚笼的破损而获得了更大的活动空间?
她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没入陈昊眉心的那道诡异黑光,心脏骤然缩紧。
笔记的最后一页,字迹格外潦草和急促,仿佛是在极度危险或精神濒临崩溃的状态下写就。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由内向外扩散的螺旋符号,中心是一个扭曲的眼睛图案。旁边只有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印记……已转移……容器……非自愿……光与影……同源……破局……需……镜之……核心……”
“印记已转移”?“容器非自愿”?“光与影同源”?
林薇的呼吸几乎停止。这几乎是在明示——蚀心者的核心印记,在镜子破碎的瞬间,转移到了某个“非自愿”的“容器”身上!而“光与影同源”……陈昊(光)和张伟(影)是双生子!难道印记转移到了陈昊体内?!所以他才会失忆,才会出现那些异常举动?因为他正在无意识地被那个印记侵蚀、同化?!
这个推断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四肢冰凉。如果陈昊成了新的“容器”,那么所谓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更危险的假象!那个隐藏在“蚀心者”背后的、真正的“囚犯”,可能正借助陈昊的身体,悄无声息地复苏!
“破局需镜之核心……”秦婆指出了方向,可“镜之核心”是什么?破碎的映心镜碎片?还是“虚妄之眼”残存的力量?
她下意识地拿起那枚一直随身携带的、来自映心镜的黑色碎片。镜片在她指尖传来持续的、微弱的冰凉悸动,仿佛在与笔记本上的信息,或者说,与冥冥中秦婆的执念产生着共鸣。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敲响。
林薇吓了一跳,迅速将笔记本和镜片塞进抽屉锁好,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问:“谁?”
“林薇同学,是我,陈昊。”门外传来那个熟悉,此刻却让她毛骨悚然的声音。
他怎么会来?他从未主动找过她!
林薇强迫自己镇定,走过去打开了门。陈昊站在门外,穿着干净的浅色毛衣,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似乎比前几天清亮了一些,少了几分空茫,却多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有事吗?”林薇侧身让他进来,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陈昊走进来,目光快速而不易察觉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林薇脸上,露出一个略显歉意的微笑:“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总觉得应该正是谢谢你。虽然很多事记不清了,但医生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挺不过来。”他的语气真诚,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
“不用客气,任何人都会那么做的。”林薇敷衍着,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表现天衣无缝,完全像一个丢失了部分记忆、努力重建生活的受害者。
“另外,”陈昊顿了顿,眉头微蹙,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我最近……总做一些很奇怪的梦,支离破碎的,好像有很多镜子,还有……一些听不清的低语。醒来后头很痛。医生说是ptSd的正常现象。我想……你经历过那些事,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感觉?或者,知不知道那些梦可能意味着什么?”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求助的意味,紧紧盯着林薇。
试探!他在试探她!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几乎可以肯定,陈昊的失忆并非完全真实!至少,他潜意识里对那段经历有残留的印象,或者……是那个“印记”在通过梦境影响他,并试图通过她来确认什么?
“我……我也偶尔会做噩梦。”林薇选择了一个模糊且安全的回答,垂下眼睑,避开他过于专注的视线,“可能是爆炸的冲击太大了,需要时间慢慢恢复吧。”
“是吗……”陈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却依旧没有从她脸上移开,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一缕极淡的、冰冷的审视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也许吧。希望时间能冲淡一切。”他笑了笑,笑容温和,却让林薇感到一股寒意。
他又随意聊了几句校园琐事,便起身告辞了。自始至终,他的举止都无可挑剔。
送走陈昊,林薇背靠着房门,冷汗浸湿了后背。刚才的对话,看似平常,却是一场无声的、凶险的心理博弈。陈昊(或者他体内的东西)在怀疑,在试探。而她,必须更加小心。
她重新锁好门,拿出那枚映心镜碎片。镜片在她掌心,那股冰凉的悸动似乎更明显了。她鬼使神差地,将镜片举到眼前,透过那残缺的、并不光滑的断面,看向前方。
镜片中映出的宿舍景象扭曲、破碎,光怪陆离。然而,就在那破碎的影像中,她似乎隐约看到,在自己模糊的倒影身后,刚才陈昊坐过的椅子阴影里,有一团极其黯淡的、人形的扭曲黑影,一闪而逝!
林薇猛地放下镜片,心脏狂跳!再定睛看去,椅子上空空如也,只有台灯投下的正常阴影。
是错觉?还是……这枚源自“映心镜”的碎片,真的能映照出某些寻常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比如……依附在陈昊身上的“印记”的影子?
秦婆的笔记本,陈昊的试探,镜片的异象……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可怕的方向:风暴并未平息,只是转入了更隐蔽、更深入的地下沉眠。而她自己,这个唯一的知情者,或许早已被卷入了一场新的、更加诡异的漩涡中心。
她握紧冰冷的镜片,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她连一个看似明确的敌人都没有,敌人可能就潜伏在……她曾经最在意的人身上。
夜色渐深,窗外城市的灯火无法驱散室内的寒意。林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压力。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收到了一条新的匿名信息。号码与上次不同,内容却同样简短骇人:
“小心倒影。他看的不是你。”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