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阴冷气息似乎还黏在凌霄的魂儿上，即便她已经脱离了那“模拟阴魂”的状态，重新脚踏实地，呼吸着南瞻部洲略带尘埃的空气。脑海里，阎罗王撕扯生死簿时那崩溃的咆哮和漫天飞舞的黑色碎片，依旧清晰得刺眼。
一千一百点功德。足够她在这神佛遍地的世界活上一阵子了，按照系统那“每日存活消耗1点能量”的规则，她甚至算是个“小有积蓄”的……麻烦制造者。
【新任务发布：干涉天道姻缘。】
【任务目标：使月老情绪崩溃，判定标准：主动剪断至少三条已系好的、牵涉重要人物的红线。】
【任务奖励：功德+5000。】
【失败惩罚：扣除功德5000，功德不足则灵魂湮灭。】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依旧，内容却让凌霄眼角微微一抽。
月老？那位掌管天下姻缘，用红线牵绊男女的和蔼老神仙？让他崩溃？还要剪红线？
凌霄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阳光有些刺眼。她突然觉得，比起让龙王哭、阎王疯，去折腾那位据说脾气挺好、只管牵线不管售后的月老，似乎……更缺德一点。
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可“灵魂湮灭”四个字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思考方案。月老居所在天庭管辖下的姻缘殿，她一个凡夫俗子，怎么上去？
【检测到宿主需求。可消耗10点功德，开启临时“仙缘通道”，直达姻缘殿外围。】系统适时提供“贴心”服务，只是这服务明码标价，毫不含糊。
十点功德！凌霄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一阵肉痛。但比起自杀上天或者苦修几百年，这似乎是最快捷的方式。
“开启吧。”她咬牙道。
十点功德瞬间扣除。下一刻，她脚下亮起一个微小的、旋转的符文阵图，周遭景物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扭曲、模糊。一阵轻微的眩晕感传来，再定睛时，她已身处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云雾缭绕，仙气氤氲。脚下是洁白无瑕的云层，柔软而踏实。前方，一座精巧雅致的宫殿悬浮于云海之上，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着“姻缘殿”的匾额，字体圆润可爱，透着几分喜气。
宫殿周围，生长着一种奇特的树木，枝桠虬结，上面密密麻麻缠绕着无数红色的丝线，发出朦胧而温暖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的、让人心生遐思的芬芳。
这里安静得出奇，只有微风拂过红线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凌霄定了定神，走到那朱红大门前，抬手，轻轻叩响了门环。
“谁呀？”一个略显苍老，但透着和气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穿着大红喜庆袍子的老者探出头来。他看到凌霄，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女子身上并无仙气，也无甚修为，但能出现在这天庭重地，显然不是寻常凡人。
“这位……姑娘，有何贵干？”月老和气地问道，并未立刻驱赶。
凌霄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严肃、甚至带着点问责的表情：“您就是月老？”
“正是小老儿。”月老捋了捋白胡子，点点头。
“我今日前来，是想就您的工作，提出一些质疑和建议。”凌霄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感。
月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工作？质疑？”他掌管姻缘无数岁月，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不错。”凌霄踏前一步，目光扫过周围那满树的红线，“月老您司掌天下姻缘，以红线牵绊有情人，本是功德无量之事。然而，据我观察，您这牵红线的标准和效率，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月老张了张嘴，一时没反应过来：“标……标准？效率？”
“正是！”凌霄语气加重，“您牵红线，是否全凭一时喜好，或者某种……连您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感觉？是否有明确、可量化的匹配准则？比如，性格契合度、兴趣爱好、三观认知、家庭背景、未来发展趋势等等，这些关键维度，您在牵线前，是否做过详细的评估和数据分析？”
月老彻底懵了。性格契合？兴趣爱好？三观？数据分析？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他牵红线，靠的是天道感应和一点灵机啊！
“姑娘，此言差矣！”月老试图解释，“姻缘天定，红线牵连，乃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岂能……岂能用这些俗世标准来衡量？”
“天定？缘分？”凌霄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安静的姻缘殿前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好一个‘天定’！那我问你，为何世间多有怨偶？为何有‘痴心女子负心汉’？为何有‘门不当户不对’引发的悲剧？为何有那么多一开始如胶似漆，最后却反目成仇的夫妻？这些，难道不都是您这‘天定姻缘’结出的苦果吗？”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月老的表情。只见这位老神仙脸上的红润渐渐褪去，眉头越皱越紧，握着门框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
“这……这……”月老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有些头晕，他习惯性地想用“缘分深浅”、“劫数难逃”之类的说辞来搪塞，但在凌霄那锐利且胡搅蛮缠的目光注视下，竟有些说不出口。
凌霄趁热打铁，伸手指着那满树的红线：“您看看！看看这密密麻麻的红线！牵得如此随意，如此混乱！就像……就像一团乱麻！您是否考虑过引入更科学的管理方法？比如，建立姻缘大数据模型，对世间男女进行精准画像和智能匹配？设置红线牵绊后的跟踪反馈机制，定期评估婚姻幸福指数，对匹配度低的进行及时调整甚至……强制解绑？”
“大数据？智能匹配？跟踪反馈？强制解绑？！”月老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荒唐！简直是荒唐！姻缘乃神圣之事，岂能如同市井买卖一般挑挑拣拣，随意更改？！红线一系，便是终身之约，岂容儿戏！”
“终身之约？那那些被错配的、痛苦的终身，又该如何算？”凌霄步步紧逼，语气越发严厉，“月老！您手握重权，却行事如此草率，只牵线，不负责，导致人间多少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您这分明是懒政、怠政！是不负责任！您对得起这‘姻缘之神’的称号吗？您的工作成果，经得起历史和人民的检验吗？！”
“懒政？怠政？不负责任？！”月老气得浑身发抖，白胡子都翘了起来。他活了无数年，何曾受过如此指控？还是针对他最为自豪的姻缘工作！这女子的话，句句如刀，刀刀扎心！
他想要反驳，却发现对方的话虽然荒谬，却自成一套歪理，让他一时不知从何驳起。那种被全盘否定、被污蔑、被曲解的憋闷和愤怒，像野火一样在他胸中燃烧。
“你……你胡说！我……我……”月老指着凌霄，手指颤抖，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凌霄看着他情绪已然接近失控，知道最后一把火该烧起来了。她目光一转，落在了月老宽大的袖口上，那里隐约露出半截红色的、异常精致的剪刀。
“还有您这工具！”凌霄猛地指向那剪刀，“据说您这金剪刀，可剪断孽缘？那我问你，既然可剪，为何不见您主动出手，剪断那些明显是错误、只会带来痛苦的所谓‘姻缘’？您是否为了维持所谓的‘牵线成功率’数据好看，而对那些显而易见的悲剧视而不见？您这分明是为了KpI，罔顾众生幸福！”
“K……KpI？！”月老终于彻底崩溃了。他完全听不懂这个词，但结合上下文，分明是比“懒政”更恶毒的指责！是为了虚假的业绩，漠视人间痛苦！
巨大的委屈、愤怒、还有一丝被说中某些隐痛，他确实偶尔会因为怕麻烦或者觉得“天数如此”而懒得去剪断一些棘手的孽缘的羞愧，如同火山般在他心中爆发！
“啊——！！！”月老发出一声不似人形的尖叫，双眼赤红，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猛地从袖中抽出那把金光闪闪的姻缘剪，像是要证明什么，又像是要发泄所有积压的情绪，疯了一般扑向旁边最近的一棵姻缘树！
“你说我乱牵！你说我不负责！你说我为了KpI！我剪！我剪给你看！！”
在凌霄和可能暗中观察的某些存在惊愕的注视下，月老手起剪落！
“咔嚓！”一条牵连着某位人间帝王与宠妃的红线应声而断！
“咔嚓！”又一条连接着某位仙界俊才与妖族公主的红线断裂！
“咔嚓！”第三条，一条看起来格外牢固、闪着耀眼光芒，似乎牵连着某位重要星君与凡间女子的红线，也被他疯狂地剪断！
红线断裂的瞬间，似乎有细微的、如同琴弦崩断的哀鸣响起，那断开的线头迅速黯淡、消散。
月老握着金剪刀，胸膛剧烈起伏，看着那三处空出来的枝桠，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喃喃道：“剪了……都剪了……你满意了？啊？你满意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几百岁，那身喜庆的红袍此刻看来无比刺眼。
【叮！任务完成！】
【功德+5000！】
【当前功德：6100。】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冰冷而准时。
凌霄看着状若疯癫、老泪纵横的月老，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但她没有时间感慨。
就在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她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几道强大的神念扫过姻缘殿，带着惊疑和审视。
闯大祸了！
她毫不犹豫，立刻在心中对系统呐喊：“撤退！最快速度撤退！”
十点功德再次扣除，那微小的传送阵图在她脚下急速亮起，云雾再次扭曲，将她的身影迅速吞没。
原地，只留下瘫坐在地、抱着金剪刀失魂落魄的月老，以及三根悄然断裂、注定将在不久后引发一系列风波的红线。
凌霄的身影消失在云端，但她知道，自己在天庭这潭深水里，算是彻底扔下了一块巨石。
而系统的任务面板，在短暂的沉寂后，再次开始闪烁，新的文字正在缓缓凝聚……
这条路，越走越窄，也越走越……刺激了。只是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又会是哪路神仙？而这疯狂积攒功德的背后，那所谓的“成圣”，又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