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帘又被狠狠捅了一下。
“听见没,滚出来。”
外面的叫骂声更响了。
柳氏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搂着木柔。
龙湖眼神一冷,手悄悄摸到身边一根粗硬的柴火棍。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声痛呼。
一个声音叫:“哎哟,谁、谁砸我?”
接着是木念冷冰冰不高的声音,但足够清晰:“滚远点。”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几句含糊骂声后,外面彻底安静了。
草帘被轻轻掀开一角,木念侧身钻进来,手里还拎着那根赶车的短鞭。
木念脸色不好看,发髻有些散乱,裙角沾了泥灰。
木念身后,歪歪斜斜停着一辆旧的平板推车,一个轮子看起来还不大灵光。
“没事了。”木念喘了口气,把鞭子别回腰侧道,“几个泼皮,解决了。”
柳氏这才缓过神,眼泪掉下来,出声:“念儿,你没事吧?”
“没事。”木念摇摇头道。
木念看向龙湖道:“车我找来了。”
龙湖没说话,只是撑着墙,咬着牙慢慢站了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的那条伤腿根本吃不住力。
木念没犹豫,上前一把架住龙湖的胳膊,把自己的肩膀给他当拐杖。
龙湖身体僵了一下,终究还是把大半重量靠了过去。
两人慢慢挪到棚外。
龙湖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个抱着肚子哼哼男人,另一个早跑没影了。
他看了眼木念,这丫头下手又快又狠。
木念扶着龙湖在板车边上坐稳,又回去把母亲和妹妹接出来。
四个人围着这辆破车,一时都没说话。
今天比前几天更乱了。
远处总有隐约的哭喊声,街角蹲着越来越多面黄肌瘦的人,眼神空荡荡的。
粮铺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价格牌翻得比脸还快。
木念把灵泉水分给各人,看着母亲憔悴的脸和妹妹害怕的眼神,心里拿定了主意。
“娘。”木念开口,声音干涩坚定,“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得走。”
柳氏一愣道:“走?去哪?”
木念看着母亲的眼睛道:
“北上,去找外祖家。留下只有死路。没住所,到处躲避,不安稳,今天这种事只会越来越多。”
柳氏嘴唇哆嗦着:
“可、可那么远,兵荒马乱的,我们怎么走?龙公子的腿还……”
“我能走。”龙湖道。
龙湖靠着板车,眼神很稳道,“只要车还能推,我就掉不下去,跟你们走。”
龙湖话不多,但每个字都砸得实实在在。
木念心里松了半分,对着男人点头,哪怕是个伤着的,也让她底气足些。
木念点头道:
“好。我们尽量走小路,避开人流。我有办法找到吃的,饿不了,看到有卖马车的,就买一辆马车。”
木念没细说是什么办法,柳氏也没敢问。大女儿从鬼门关回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有主意,也狠得下心。
木柔小声问:“阿姐,外祖家还在吗?”
木念摸摸妹妹的头道:“在不在,去了才知道。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木念安排好位置。
让龙湖靠在板车最里头,伤腿尽量放平。
柳氏和木柔坐在中间,遮人耳目也能省些力气。
她自己负责推车。
收拾完那点可怜的家当,木念最后看了一眼这破窝棚。
木念出声:“走了。”
她双手扶上粗糙的车把,用力往前推。
破旧的木轮发出吱呀呀的涩响,慢慢转动起来。
板车碾过碎石路,微微颠簸。
龙湖靠在杂乱的包袱上,伤腿随着车轮每次转动都钻心地疼。
他没出声,只看着木念。
她把车推得很稳,腰背挺直,脖颈因用力有些发红。
这女娃比他想象中的还能扛事。
龙湖目光悄悄扫过周围。
街面比前几天更荒凉,店铺大多关了门,偶尔有行人也都低着头匆匆跑过。
墙根下缩着更多逃难来的人,个个面带菜色。
风吹过来,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
龙湖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这不是好兆头。
人多,脏乱,饿肚子,接下来很容易出事。
龙湖收回目光,又落在木念身上,她刚才说有办法找到吃的。
哪来的办法?
龙湖想起昨晚木念递过来的那个冰凉瓷瓶,喝下去浑身都暖了,连腿疼在当时喝下后都消失了,那水绝不是普通的水。
还有她时不时能拿出来的干粮。
龙湖垂下眼,掩住里面的深思。这丫头身上有秘密。
板车拐进一条更窄的小巷,避开主街上乱哄哄的人群。
柳氏搂着木柔,低声给她讲外祖家以前的事,讲门口有棵大枣树,秋天结的果子特别甜。木柔听得眼睛微微亮起来。
木念抿着唇,额角渗出细汗,一声不吭地推着车。
这条路很长,也很难。她必须走下去。
车轮压过一块石头,颠了一下。
龙湖闷哼一声,手下意识捂紧伤腿。
木念回头看了一眼,速度稍稍放慢。
木念问:“没事吧?”
龙湖摇头,声音有点哑:“没事。”
龙湖停顿片刻,看着前面坑洼不平的土路,低声开口,确保只有木念能听见。
“往后的路,尽量走高地。”
木念推车的动作没停,像是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木念轻轻嗯了一声。
板车慢吞吞地往前走,把破败的窝棚和危险的京城一点点甩在后面。
前面是望不到头的黄土路。
木念握紧车把。她知道,真正的逃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