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看破，术式便再难生效，夏油杰并未使用自己现在最强的攻击性咒灵，而是召唤出了一只四级咒灵。
他已经确定迷雾咒灵不会攻击肉体，而是会放大并反馈目标内心深处最真实、最尖锐的负面情绪，从而吸收人们在回忆里的痛苦和伤心。
当然对环境的不舍也是一种负面情绪。
毕竟爱的深处也是一种诅咒啊。
夏油杰对所操控的四级咒灵下令，让四级咒灵攻击雾气咒灵的中心，金色雾气被攻击的瞬间，发出一种人耳无法听见，却能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尖锐嘶鸣。
它将夏油杰此刻的清醒、决绝、以及对沉溺幻象的鄙夷无限放大。
夏油杰嗤笑，再度召唤出飞行咒灵，他果然还是想要亲手打一顿窥探自己内心的咒灵啊。
他借着魔鬼鱼飞行咒灵，抬腿狠狠撞向那片温暖的金色雾气。
“呜！”
咒灵发出了类似悲鸣的扭曲声音，它赖以生存的美好回忆被这股冰冷尖锐的现实强行污染打破。
金色的雾气开始剧烈翻腾，变得浑浊，最终像被戳破的肥皂泡一样，在无声无息中碎裂消散了。
村庄那层虚假的暖光滤镜消失了，露出了原本破败灰暗的真实样子。
杂草丛生，树木毫无节制的野蛮生长的荒凉村落。
是老人们等待死亡的归宿，因为这里不再留有年轻人，不再有美好的年轻生命。
同一时刻，在医院里那些面带微笑的老人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醒时一种茫然的失落。
随后，真正的属于活人的悲泣声零星地响起。
夏油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吸收掉了咒灵形成的黑色咒灵玉，味道一如既往地如同擦拭过呕吐物的抹布，但这次，似乎还掺杂着一丝令人甜腻又苦涩的气息。
“用虚假的美好掩盖虚无，最终连真实的痛苦也会失去，真是毫无意义，但是，正是现实里没有的美好，才会让人怀恋，尤其是...自己真正的经历过的美好。”
夏油杰看着恢复原样的村庄，不禁想到环境中自己的父母。
那是真实的，他的父母爱过他...
或者说，他的父母现在以一种很新的方式在爱他。
他转身离去，村庄重新恢复了寂静，但这一次，是真实的带着痛楚的寂静。
他拔除了咒灵，却也亲手打碎了医院里那群老人赖以生存的幻梦。
这对于追求绝对意义的夏油杰而言，不过是让他想到人类的弱小。
他的同类因为咒灵而陷入幻境，他们太弱小了，他们需要保护啊。
走出帐，夏油杰沉重的看着五条悟，又看了看跟在五条悟身边的老人们。
他们已然年迈，他们的孩子已然走远，他们已然不知孤单的生活了多少年。
夏油杰突然毫无理由的共情他们，他想起自己的父母，想到那些曾经真的体验过的温情，他其实...也在幻境里动摇了，更何况这些孤独无所依的老人，他们早就什么都没了，舍弃生命最后一段的孤独，换来梦境一场幸福，确实不亏。
五条悟看见他出来后，立刻和村长说了情况，而后跑向夏油杰，带着夏油杰往路上走去。
“哈！怪刘海，还挺快的吗，才七分钟。”五条悟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是啊，不过应该不是准一级咒灵之上的咒灵吧，不然怎么会那么轻松的收服，我当时收服虹龙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大的劲，这个咒灵，比不上虹龙。”夏油杰沉重的叹了口气。
五条悟听后，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随后又轻松道：“刚刚那只咒灵听了得气炸了吧。”
“嗯？是什么很厉害的咒灵的吗？”夏油杰狐疑。
“那可是一级咒灵到特级之间的咒灵，毕竟它能开领域呢，虽然算不上多厉害啦，但是窗的消息可真不靠谱，来的人要不是你，估计还不能顺利解决它。”五条悟忍不住抱怨窗。
夏油杰疑惑：“窗判定等级经常出错吗？”
“对啊。”
“那接任务的术师呢？”夏油杰皱眉。
“运气好的能活着逃回来，但运气差的，死无全尸。”五条悟像是陈述什么简单的白话一样。
“死了？”夏油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当然，打不过肯定会死的啦，你不会在心疼他们吗？”五条悟神疑。
“你这家伙读心意外的准。”
“你才是真幼稚的人吧，同情心泛滥是没有成长的小孩才有的。”
“……”
“术式的生活就是面对咒灵，不是被咒灵杀死，就是杀了咒灵，你要是因为这些就难受，就会被软弱的同情心同化成为弱者，再或者，理想被毁灭，你成为毁坏一方。”
夏油杰像是听见什么不得了的话，“前者保证不会，后者的话到那时候，那你怎么做。”
“哈，看你拉不拉老子咯，你需要老子帮助，老子肯定会帮你，毕竟烂橘子五条家的权力优点在一刻非常有用。”
“我不拉呢？”
“那杀了你是最好最正确的选择吧，但那不是老子的最好最正确的选择。”五条悟笑着。
“你做封建皇上，应该是昏君。”夏油杰脚步不停，同样回以笑颜。
“可惜现在不是封建社会，只能做老子，不能做皇子。”五条悟颇为遗憾。
“不过，怪刘海，你很痛苦呢，不然怎么连美好都能让你瞬间抓住漏洞，你看到美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没有沉沦没有陷落，世界让你很不开心嘛。”五条悟问他。
夏油杰一顿，才想起来，这家伙有一双作弊一样的六眼，自己傻乎乎的陷入短暂沉沦的傻样，应该是被他发现了，他有点羞耻道：“悟不是和我一样吗，我以为悟你会更懂这样的感觉。”
孤独，无聊，因为他们聪明，所以一切都是那么直白且无聊，五条悟当然懂。
“你这家伙出乎意料的让老子惊喜，意外的真诚和聪明呢，还挺会说让人脸红的话，老子再次宣布你是第一个让老子觉得，世界上是有和老子一样有趣的人！”五条悟像是找到宝藏一样，揽着夏油杰的肩膀，一路上咋咋呼呼，很是活跃。
“你脸红了吗？我没有看出来呢。”夏油杰看着五条悟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笑道。
“老子不会脸红的哦，毕竟老子无下限嘛。”
“你还有自知之明的嘛。”
“...”
“...”
他们的声音远离村庄，带着热闹的瞬间又离开这片孤寂的村庄。
在搭上公交的一刻，五条悟又突然问：“世界真的让你很不开心吗？”
夏油杰一愣，随即微笑道：“可能...我的痛苦大于我的幸福。”
“哈...哈哈哈！”五条悟爆笑的样子让车上的人都看向他们。
“悟，别像个傻瓜一样在公众场合大声喧哗。”夏油杰弹了一下五条悟的脑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