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鸟站起来，走到蜷缩在椅子上的艾琳娜身边。
她伸出手，轻轻地搭在艾琳娜不住颤抖的肩膀上，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艾琳娜？”
显而易见的，她不来安慰艾琳娜还好，
这句呼唤刚一出口，艾琳娜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心与委屈，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姐……我不想……我不想和你们分开……”
夏洛蒂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不停用袖子胡乱抹着眼泪的艾琳娜，以及在她身旁显得手足无措的百灵鸟，心里很不是滋味。
马恩河的突破、伊普尔的潜入、朱西诺校区的学习，意大利的秘密作战……
以及那些挥洒汗水、嬉笑打闹、朝夕相处的训练生活，在夏洛蒂脑海里一幕幕闪过。
她早就设想过，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离开德尔塔小组，离开这个被称之为“设施”的地方：
或许是因伤退役，或许是晋升调离，或许是当个逃兵，以及……在某次任务中，悄无声息地牺牲。
但当“分别”这件事就这样平淡的发生在面前时，自己还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与茫然。
“姐……”
艾琳娜伸出颤抖的手，紧紧地扯住了百灵鸟的袖子，抽噎着说：
“我……我不想再和朋友说再见了……”
一向说话如连珠炮似的百灵鸟，现在却不合时宜的卡了壳，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
夏洛蒂深吸一口气，挪了挪凳子，凑到艾琳娜身边，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
“艾琳娜，别这样……”
说完，为了把话题转移开，分散一下艾琳娜的注意力，她看向百灵鸟，问道：
“所以，我们要去的单位已经决定了吗？”
百灵鸟一边轻轻揉着艾琳娜的头，一边回答：
“抱歉，暂时还没有听到你们的消息。”
这倒可以理解。夏洛蒂心想。
毕竟考核成绩刚刚报上去，上级部门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和做最终的决策。
不过，百灵鸟说的是“你们的消息”，夏洛蒂立刻注意到了这个说法。
她点点头，继续问道：
“那你呢？是不是已经知道要去哪了？”
百灵鸟闻言，先是轻叹一口气后，随后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苦笑：
“提干，尉官。去圣西尔军校当教官，具体什么时候去报到还没说。”
夏洛蒂听罢，也努力让自己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恭喜啊，照这晋升速度，你当上高级将领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百灵鸟看向窗外，眼睛微眯，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过了半分钟，她才出神的低声呢喃道：
“去年在朱西厄校区，你好像也这么说过……”
夏洛蒂转过头，轻轻捏了捏艾琳娜的脸蛋，微笑道：
“听见没？你百灵鸟姐升官了，不用再出生入死了，开心点。”
艾琳娜紧咬嘴唇，强忍哭意，用力点点了点头，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应道：
“嗯……”
百灵鸟把视线收回来，来回端详着自己的两位组员，面色复杂到了极点。
她平时从来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百灵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对不起啊……夏洛蒂，艾琳娜。是我能力有限，不能拉你们一把……”
百灵鸟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她想为这两名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组员争取一个更好的去处，
但在这场重大改革面前，作为一个精锐术师，她实在是束手无策。
“别这么说，你能这样想，我已经很知足了。”夏洛蒂立刻毫不犹豫地反驳道，“其他的什么，真的无所谓了。”
“嗯！”艾琳娜抓住百灵鸟的手，哽咽着说，“百灵鸟姐……永远是最好的组长！道歉什么的……根本用不着！”
听到两人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百灵鸟那一直硬撑着的坚强样子，终于再也维持不下去。
她把头别过去，抬起手，把脸埋在掌心里，不想让两位组员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
清脆的嗓音从掌缝中颤抖着钻出来，听起来闷闷的：
“真是的，你们两个……”
三人相处时间说不上长，甚至连一年都不到。
但突然要和朝夕相处、共同出生入死的战友分别，说心里毫无波澜是假的。
更何况，这场战争连结束的势头都看不见分毫，三人天各一方后，想再见上一面、再像这样重聚一次，都成了一种奢望。
房间里的气氛实在太过悲伤，压得夏洛蒂心里难受得发慌。
她咬住嘴唇，深吸一口气后，强行用轻松的语气说：
“好了好了，都别哭鼻子了，好像马上就要生离死别了似得，看得我都想哭了……”
百灵鸟揩去泪痕，虽然眼圈还是红红的，但她脸上已重新挂上了常见的笑容：
“说的对，反正现在还没到说再见的时候，干嘛搞得这么伤感？”
艾琳娜听到这话，也用力地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轻声回应着二人：
“嗯，我听两位姐的……”
接下来的聊天，三人都心照不宣的刻意回避着不久后要分开的话题。
似乎是为了重温一遍共度的时光，她们从艾琳娜刚来设施时的“呆样”，一直聊到夏洛蒂这次被借调走的经历。
后来，也许是为了让德尔塔小组不被遗忘，百灵鸟还给艾琳娜讲了小组的全部过往：
在孚日山脉救下差点没命的夏洛蒂和玛格莉特，
在马恩河引导蒸汽骑士狠狠砸到德国人头上，
在伊普尔像幽灵一样摸到德国人的战线后方，
以及，那位艾琳娜素未谋面的德尔塔小组前组长……
等夏洛蒂和艾琳娜走出百灵鸟的房间，时间已经从清晨来到了晌午。
百灵鸟说自己没什么胃口，想一个人再待会儿，便没有和二人一起去餐厅。
走在楼道里，夏洛蒂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放慢脚步，小心翼翼的问身旁的艾琳娜：
“额……我记得你说了‘不想再和朋友说再见’，你说的这位朋友是……”
艾琳娜从来没和二人提起过她的朋友，更没说过什么“再见”的事。
夏洛蒂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爱好，她只是有些担心艾琳娜此刻的心理状态。
“要是不想说的话，当然可以不说。”她连忙补充道。
“没关系，姐。”
走在旁边的艾琳娜却笑了笑，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也没什么啦，就是我的一个中学同学，我俩非常要好，可惜……”
“可惜？”夏洛蒂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心里一沉。
艾琳娜歪歪头，笑道：
“可惜她后来因为父亲工作调动搬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只能定期和她写信联系。”
“这样……也许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和她见一面。”夏洛蒂苦笑道。
“嘿嘿，我也是这么想的。”艾琳娜笑出声来，“绝对会的！”
看她这副样子，夏洛蒂心里松了口气。
本来还以为艾琳娜不经意间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但从她的反应来看，果然是自己多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