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日头已然偏西。
蔚蓝的海水被硝烟、鲜血和油污染得一片浑浊,海面上遍布着燃烧的残骸、断裂的桅杆以及随着波浪起伏的破碎船板。
萨摩主力舰队最初的三十多艘战船,此刻还能保持航速追击的,已不足二十艘,且大多伤痕累累,船帆破损,速度大不如前。
陵水舰队这边,凭借着速度和灵活,虽然依旧占据绝对优势,但持续的高强度炮击也带来了问题。
“大人!”炮术长急匆匆跑上舰桥,向赵三汇报,“右舷部分32磅炮炮管过热,需要暂停射击散热,否则有炸膛风险!部分24磅炮持续射击,炮架也需要检查加固!”
赵三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如此猛烈的火力输出,对火炮和船体都是巨大的考验。
他看了一眼后方虽然损失惨重,却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般追来的倭寇舰队,尤其是那艘冲在最前、悬挂着岛津家旗帜的旗舰,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命令,‘怒涛’号过热重炮暂停射击,炮组抓紧时间降温检修。其他火炮,尤其是上层甲板的18磅炮、12磅炮以及各舰臼炮,换装链弹、榴霰弹,准备近程压制!”
赵三果断调整战术。
“所有陆战队员,甲板列队!火枪上肩,准备迎敌!告诉兄弟们,倭寇要上来送死了,让他们有来无回!”
命令通过旗语迅速传达。
陵水各舰的炮火密度暂时有所下降,但并未停歇。
链弹开始重点关照那些试图靠上来的敌船帆缆,进一步削弱其机动性。
臼炮则抛射出发射延迟引信的榴霰弹,在倭寇船只甲板上空爆炸,洒下致命的铁雨。
与此同时,身穿深蓝色军服、手持1591式燧发枪的陆战队员们,迅速在船舷列队,刺刀在夕阳下闪烁着寒光。
炮手们则操作着甲板上的小型旋回炮,装填霰弹,严阵以待。
尽管面临接舷战的风险,但陵水舰队上下士气高昂,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他们看着海面上漂浮的倭寇残骸,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和自豪感油然而生。
算下来,这还是陵水舰队第一次对战大规模专业的军队。
之前的覆灭岛津义久的那次海战大部分都是运输船,还有频频出击袭击的都是倭寇的运兵运输船。
对于此战,他们与对方的数量相差太大,很多人都是抱着像以往一样,快速接近打一波,再凭借高速快速脱离而走。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此战居然打出如此辉煌的战果。
让赵三和士兵们直到今天这才真正体会到,东主吴桥不惜工本打造的这支舰队,究竟拥有何等毁天灭地的力量!
以往那些对巨大投入的质疑,在此刻辉煌的战果面前,烟消云散。
而此时的岛津义弘却越打越心惊。
三十多艘战船愣是纠缠大半天,别人毛都没摸着,反而自己损失将近一半战船。
家臣再次悲痛恳求赶紧撤离。
但岛津义弘哪会听,家仇没报,还给人扇了这么一大嘴巴子,逐渐失智。
突然,岛津义弘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炮火的变化,尤其是那几门威力最大的重炮似乎沉寂了下来。
他原本因损失惨重而有些动摇的心,瞬间被狂喜填满!
“他们的重炮没弹药了!或者坏了!天助我也!”他兴奋得几乎跳起来,挥刀指向近在咫尺的陵水舰队,“全军突击!靠上去!跳帮!杀光他们!萨摩武士的荣耀,就在此刻!”
在他的驱使下,残存的萨摩船只发出了最后的嚎叫,不顾一切地冲向陵水舰队,最近的距离甚至拉近到了不足二百米!
倭寇们挥舞着太刀,准备进行他们渴望已久的白刃战。
然而,等待他们的,并非是预想中因火炮停歇而出现的防御空档,而是更加密集和致命的近距离火力屠杀!
“陆战队,轮射开始!自由射击!”
“甲板炮,霰弹准备——放!”
“火枪手,瞄准桅杆和船帆上的敌人,打!”
刹那间,陵水各舰的侧舷爆发出如同爆豆般密集的枪声和小炮轰鸣!
燧发枪射出的铅弹形成一道道致命的弹幕,精准地收割着试图攀爬或站在敌船甲板上的倭寇。
甲板旋回炮喷射出的霰弹,则如同铁扫帚,将挤在一起的倭寇成片扫倒。
臼炮发射的开花弹(榴霰弹)更是在敌船人群上空不断炸响。
冲在最前面的几艘萨摩船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甲板上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偶尔有几个极其悍勇的萨摩武士,凭借灵活的身手和运气,躲过了枪林弹雨,成功跳上了陵水战舰的甲板,但等待他们的,是早已结成严密阵型的陆战队员刺刀阵!
三五把闪着寒光的刺刀同时突刺,任凭其武艺再高强,也瞬间被扎成了血葫芦,惨叫着跌入海中。
倭寇的铁炮和弓箭也进行了还击,零星给陵水舰队造成了一些伤亡,但与他们遭受的毁灭性打击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陵水士兵身上的胸甲和头盔提供了有效的防护,而战舰本身坚固的柚木船体和关键部位的水密隔舱设计,更是让倭寇的小口径火炮难以造成致命损伤。
尝试了数次亡命冲锋,除了在陵水舰队船舷下留下更多漂浮的尸体和燃烧的残骸外,一无所获。
萨摩武士的勇武,在绝对的技术代差和严密的战术配合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残存的倭寇士兵们,看着身边同伴如同割草般倒下,看着对方那几乎无法被撼动的钢铁巨舰和喷吐不止的火舌,终于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和恐惧。
冲锋的势头,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一些船只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向后规避。
岛津义弘本人也在冲锋中险些被一枚霰弹击中,飞溅的木刺划破了他的脸颊。
他看着周围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听着部下绝望的哀嚎,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第一次压过了疯狂的怒火。
“家主!撤吧!真的打不过啊!”老家臣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声音凄厉,“武士们都快死光了!再打下去,萨摩水军就全完了!”
岛津义弘嘴唇哆嗦着,看着远处那艘依旧巍然不动的黑色旗舰,眼中充满了血丝、不甘,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惧。 复仇的执念还在灼烧着他的心脏,但残酷的现实如同冰水,浇得他透体冰凉。
他张了张嘴,那句“撤退”的命令,却如同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怎么也吐不出来。
而就在他犹豫的刹那,命运,并未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