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一道刺目金芒撕裂晨曦,于皇城正上空轰然铺开,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符诏。
其上字迹龙飞凤舞,却清晰地映入京城每一个人的眼底,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自今日起,凡以‘帝’‘王’‘主’自称者,皆为笑话。”
没有浩瀚天威,没有雷霆震怒,那声音仿佛只是一个慵懒的少年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喙的绝对真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天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拨弄了一下。
北境,刚刚集结三十万大军,以传国玉玺为名号召天下勤王的诸侯盟主,正将一方仿制的伪玺高高举起,准备祭天。
下一息,“砰”的一声脆响,那耗尽能工巧匠心血的伪玺在他手中炸成一捧绚烂的烟花,光芒散尽,只余一撮齑粉随风飘散。
盟主僵在原地,脸上的狂热变成了极致的错愕。
南疆,十万大山深处的巫王刚刚戴上用百兽骸骨与怨魂炼制的皇冠,接受万千毒虫的朝拜。
突然,他头顶的骨冠“噗”地化作一顶纸糊的劣质玩意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林中窜出成百上千只猴子,尖叫着扑上来,为了一顶破纸冠打得头破血流,顺便将他扒了个精光。
西域,以剑立派,扶持傀儡皇帝意图染指中原的万剑宗内,那名被当成神明供奉的傀儡皇帝正在接受门徒跪拜,身体却猛地一僵,随即手舞足蹈地跳起了极其滑稽的广场舞步,口中白沫横飞,高声尖叫:“我是小丑我不是皇上!我是小丑!”
同一时间,正在京城外围军营巡视的霍斩敌,接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紧急军报。
可他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所有的军报,无论内容多么十万火急,上面的字迹都自动扭曲重组成了一句句朗朗上口的顺口溜。
“北境诸侯放烟花,不如回家种西瓜。”
“南疆巫王被猴抓,丢了裤子光着胯。”
“西域剑仙耍大刀,傀儡皇帝把舞跳。”
而所有军报的最后,都以同一句话结尾——“九爷睡大觉,谁当皇帝谁傻冒。”
霍斩敌虎目圆睁,看着满手的打油诗,半晌,哭笑不得地朝着京城方向遥遥抱拳,深深一拜:“殿下……您这哪是重整乾坤,您这是用天道讲相声啊。”
偏殿之内,林诗雅独坐窗前,素手紧握着一枚通体温润的玉简。
此刻,玉简表面正不断浮现出一道道刺目的血色纹路,仿佛不堪重负即将碎裂。
一行行示警小字疯狂闪烁:“警告!世界基石概念‘统治合法性’正在被强行重构!旧有锚定点(血脉、天命、兵权)全数失效!当前唯一锚定点——谭浩·存在本身!”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骇然,试图以自己“守真盟”盟主与摄政皇女的身份进行干预。
她铺开一张明黄诏纸,提笔写下《正统诏》,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她林诗雅仅为摄政,天下正统终究归于九皇子谭浩,望天下归心。
然而,当最后一个字落下,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墨迹淋漓的诏书,竟像是被无形的烈阳炙烤,所有字迹在瞬间蒸发,化为袅袅青烟。
紧接着,空白的纸面上,渗出了一行歪歪扭扭、仿佛孩童涂鸦般的小字:“你挺好,但别替我做主。”
林诗雅指尖剧烈地一颤,玉笔脱手,滚落在地。
这一刻,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不是她在利用谭浩的“名”来稳定天下,恰恰相反,是整个世界的运行逻辑,正在围绕着他那句“我不想当皇帝”的初心,自发地、粗暴地、甚至带着几分戏谑地,清除所有胆敢僭越的“伪物”。
她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天命。
不争,不抢,甚至不屑一顾,仅仅因为他的“存在”与他的“不愿”,整个世界便主动为他扫清障碍,将所有王权野心都变成了一场场闹剧。
“他从未争夺,却已掌控一切……”她失神地低声呢喃,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震撼与迷茫,“这……才是真正的天命?”
当晚,谭浩四仰八叉地躺在王府最高的屋顶上,一边啃着冰镇西瓜,一边听着城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锣鼓声。
那是城中百姓为庆祝“伪帝消失”,自发组织的庙会,甚至还搭台唱起了新戏《九皇子退敌记》。
戏台上,一个演员披麻戴孝,扮成早已死去的太子萧景琰,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想当天子啊!结果‘砰’一下,我就变成蛤蟆了哇!”
谭浩听得直皱眉,翻了个身,随口嘟囔了一句:“这些人真是闲的。”
话音刚落,远处那座热闹非凡的戏台,毫无征兆地“喀喇”一声,轰然塌陷。
所有演员和道具都摔得人仰马翻,而那些刚刚写好的剧本,则在同一时间化作漫天飞灰。
取而代之的,是满街的孩童仿佛被灵感击中,不约而同地手拉手唱起了一首全新的儿歌:
“小板凳,排排坐,九爷不登基,谁当皇帝都着急,急得变蛤蟆,呱呱呱!”
歌声清脆,穿透夜色,甚至引得远在九天之外的灵界,星辰仙宗的护山大阵都随之轻轻震颤了一下,荡开一圈微不可 查 的涟漪。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谭浩,只是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随手将瓜皮往身后一扔,砸中了某个潜伏在暗处、企图探查他虚实的刺客头上。
他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明天……能不能让我多睡半个时辰?”
夜色渐深,皇城中的林诗雅却一夜未眠。
她静静地站在殿前,仰望着那轮清冷的明月,眼中的迷茫与震撼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然。
旧的秩序已经崩塌,新的规则正在以一种蛮横的方式建立。
既然无法对抗,也无需顺从。
她要做的,是在这片废墟之上,为那个慵懒的少年,也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天下,开辟出一条全新的道路。
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