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浪裹着灼人的气浪撞在谭浩面前半尺处,竟像撞进了无形的屏障。
烬娘的指尖在灯柄上掐出了血,她望着那道本该将凡人烧成飞灰的葬焰竟被生生定住,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不可能……这是神火,连大罗金仙都要被焚成劫灰的神火……”
谭浩望着自己腕间与神骸断指同步亮起的金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血脉往脑仁里钻。
那是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混沌初开时,有位穿玄色长袍的神只立在星河尽头,他的指尖点碎过坍缩的星核,掌心托住过即将坠落的界壁。
可此刻他的衣袍被虚无腐蚀出大洞,额角的神纹正片片剥落。
他望着身后无数依赖他规则存活的世界,突然笑了,将自己的神格掰成两半:一半化作千万道规则锚点,扎进每片大陆的地脉;另一半揉成火种,裹着轮回之力抛向人间。
“原来我不是偷了权柄的贼。”谭浩喉结动了动,望着神骸空洞的眼眶,“是祂把钥匙塞进我手里,然后说‘去开门吧’。”
烬娘的红衣被神火烤得噼啪作响,她听清了他的低语,突然疯了似的将葬炎灯砸向地面。
灯盏碎裂的瞬间,神骸胸膛处腾起赤焰,那火焰不往四周扩散,反而像活物般往地下钻,所过之处的泥土都泛出焦黑的纹路——那是“终焉葬礼”的启动印记,要将所有与神相关的存在连同记忆一起烧尽。
“您说过要永眠!说过不再醒来!”烬娘踉跄着扑向神骸,被赤焰灼伤的半张脸淌着血泪,“可您留的火种引来了新的神!您忘了吗?我们这些守火人……等的就是这一天的永寂啊!”
话音未落,神骸的胸膛“咔嚓”裂开一道缝,一颗跳动的赤色种子浮了出来。
那种子每跳一下,谭浩的皮肤就白一分,指尖开始泛起灰雾——虚无之蚀顺着他与神骸的链接反噬过来了。
“九皇子!”
苏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传进耳里。
谭浩转头,就见小药师跌跌撞撞从桃林里跑出来,她发间的药囊散了,药草撒了一路,却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拽他的衣袖:“我、我刚才在药庐里看到星轨在抖,就知道要出事……您快跟我走!”她的手碰到他泛灰的皮肤,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您在……在变透明!”
谭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确实,原本健康的肤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连血管都成了淡灰色。
他却突然笑出声,伸手揉乱苏婉儿的发顶:“傻丫头,我要是能走,还用得着在这儿站着?”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身后带了带,“再说了,人家都给我摆好祭台了——总不能让主人家白忙活吧?”
苏婉儿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他手背上:“可您会死的!”
“死?”谭浩望着那团跳动的赤色种子,突然想起前世加班到凌晨时,同事给他泡的那杯凉透的茶。
他伸手接住种子,掌心的金纹突然烧得发烫,“我啊,连系统都炸不死。”他歪头冲苏婉儿眨眨眼,“你说这玩意儿,能烫着我?”
烬娘的尖叫混着赤焰的轰鸣炸响:“放下它!那是神的残火,会把你烧穿三个大界!”
谭浩没理她。
他盯着手心里的种子,忽然想起记忆里那道玄色身影最后说的话:“火种不传神,传人心。”他闭眼,心念微动——
下一秒,赤色种子“嗖”地钻进他心口。
原本在腕间游走的金纹如活过来般窜遍全身,连眼尾都爬上了细碎的金芒。
他睁开眼时,瞳孔里流转着星河倒转的光,声音却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调调:“烬娘,你说祂该安眠。行啊。”他抬手,指尖点在苏婉儿眉心,“但从今往后——”
一粒星火从他指尖跃出,没入苏婉儿体内。
小药师浑身剧震,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红润,她望着自己掌心腾起的淡金色火焰,眼睛瞪得滚圆:“这是……我的?”
“嗯。”谭浩摸了摸她的头,“你不是总说想多炼几炉好药,多救几个人吗?”他转头看向跪在远处的灰骨使,那守卫正用骨节叩着地面,发出“咔咔”的声响,“现在有火了,去烧你想烧的,救你想救的。”
烬娘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望着苏婉儿掌心的光,又望着谭浩身上流转的金纹,忽然想起三千年守灵时,神偶尔会在她梦里说的话:“火要烧在人心里,才不会灭。”她抬手碰了碰自己脸上的焦痕,那里不知何时开始发痒——是新肉在长。
“原来……”她望着谭浩转身走向神骸的背影,喉咙发紧,“火也能笑着传下去。”
神骸的胸膛还在缓缓闭合,赤焰却已平息。
谭浩站在神骸心口前,金纹从他脚底蔓向星轨,每一根金纹掠过的地方,虚无的灰雾都簌簌退散。
他抬头望向天际,星轨正在轻轻震动,像在回应什么。
“接下来……”他摸出根草叼在嘴里,“该去把欠的油钱结了?”
风卷着桃瓣掠过他发梢,金纹在他衣摆上划出流动的光。
远处,静律钟的第九音正缓缓扬起,这次的钟声里,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