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一烫,叶焚歌猛地睁眼。
梦里的火噼啪炸响,像是有人在皇极殿前练剑,一剑劈开千层雪浪。她没动,只将眼皮撑开一条缝,盯着雪地。
三把剑还插在原地,剑身锈迹褪得更干净了,暗金纹路像活过来似的,微微泛着光。她喘了口气,手撑着雪地坐直,肩背僵得像块冻铁。
萧寒还在她背后,呼吸匀了,后颈脉搏稳了,可她不敢睡。
刚才那一下,不是警告,是催命符。梦火越烧越旺,纸条都快自燃了,再进去,搞不好真被烤成前朝遗孤牌烤肉。
她低头看自己掌心。
三道剑伤翻着皮,血没止,一滴一滴往下砸,落在雪上,凝成三颗暗红珠子。疼是钻心的,但她得先把他的包扎弄牢。
布条只剩最后一圈。
她咬牙,手抖着去缠他肩头裂口。寒霜混着血痂,布条滑了两次才绕上。第三次,指尖一偏,从破开的衣襟里滑进去,碰到了他胸口。
温的。
不是冰,也不是烫,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她手指一僵。
下一秒,萧寒睁眼了。
反手一扣,把她整只手按在他心口上。
“你——!”她刚要骂,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盯着她,眼神清亮得不像刚醒,也不像被三魂撕扯过的人。左眼那层黑布还在,可右眼里的光,直勾勾地撞过来。
“心跳快。”他说。
她愣住。
“不是因为快死。”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贴着冰面滑过来的风,“是因为你。”
风雪突然安静。
不是停,是那种天地间所有声音都被抽走的静。她耳根一热,想抽手,他却不松,反而五指合拢,把她包在掌心。
“你有病吧?”她冷笑,“刚醒就说胡话,是不是魂又乱了?要不要我再扎你一剑清醒清醒?”
“不用。”他摇头,嘴角居然翘了下,“比上次偷喝你姜汤还清醒。”
她一噎。
那会儿他被辣得原地蹦高,她笑了一路。现在倒好,人快散架了还能记仇。
她想骂,可掌心剑印忽然轻轻一跳,不是疼,是热,像被谁隔着炉火拍了下肩膀。她心头一颤,没动。
“你再这样,”她嗓音发紧,“我就走。”
她没动。
他也没松手。
雪地里三把剑忽然齐齐一震,剑影虚手晃了晃,像是谁在无声点头。她眼角扫到,心里更乱。
她猛地别过头,不看他,可另一只手却鬼使神差地抬起来,覆在他手背上。
确认温度。
他的手冷,但她手心烫,血还在流,两股温度撞在一起,像冰上浇了滚油。
“你这人……”她咬牙,“麻烦得要死。”
“嗯。”他应得干脆,“所以你不能走。”
她想翻白眼,可话到嘴边,变成一声闷笑。
笑完,她才发现自己脸上又干又涩,不知道是血干了还是风吹的。她抬手抹了把脸,指缝沾了点红,甩在雪上。
“你笑什么?”他问。
“笑你傻。”她说,“命都快没了还耍帅,说什么‘心跳快是因为你’,你以为你是话本男主?”
“不是男主。”他看着她,“是你朋友。”
她一怔。
这话上一章他说过,可那时候三魂混战,谁也不知道是哪个“他”说的。现在他清醒着,只有一双眼睛看着她,没有金光,没有冷声,没有另一个声音插进来。
是萧寒。
她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他忽然松开她的手,动作却没停,反手扯下自己袖角,布条撕得歪歪扭扭,明显不擅长这个。
然后,他抓过她的手。
“你——?”
“轮到我了。”他低头,把布条一圈圈缠上她掌心。
动作笨,布条松紧不一,还打了个歪结。可他缠得很认真,眉头微皱,像是在解什么天机阁密文。
她没动,盯着他低垂的侧脸。
黑布遮住左眼,右眼睫毛在雪光下投出一小片影。他鼻梁高,唇薄,平时冷得像块冰,现在却在给她包扎,手还抖。
“你这手艺,”她嗤笑,“比我第一次煮糊的粥还难看。”
“比你摔枕头那会儿强。”他头也不抬,“至少没把布条甩我脸上。”
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梦里她气得摔枕头,醒来发现是虚影,尴尬得想钻地缝。这人居然记得?
“你再提梦的事,”她威胁,“我就把你舌头剪了当药引。”
“不提。”他轻笑,“但我记得。”
她心头一跳。
梦里那个“自己”留的纸条她没说,他也没问。可他知道,她每晚都在火宫里练剑、悟道、被前世自己骂饭不会做。
他知道,却不问。
这比什么都让她心慌。
布条缠完,他没松手,反而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压,试了试松紧。
“紧吗?”他问。
“还行。”她抽了抽手,“没把你名字刻北境冰墙上让熊认那么紧。”
他居然又笑了。
很轻,可她看见了。
她也笑,笑完才发现,自己靠着他,背贴着他,两人像两截冻木头,互相撑着不倒。可这会儿,好像没那么冷了。
“你睡会儿。”她说。
“你也是。”他声音弱了点。
“我不困。”
“你眼都睁不开了。”
“我闭眼是在想怎么骂你。”
他没再说话。
她也没动。
雪地里三把剑静着,剑影虚手微微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掌心的伤还在烧,梦里的火催得更急,纸条都快冒烟了。
可她没动。
她抬起手,看了眼掌心那歪歪扭扭的布条。
然后,用手指蘸了点血,在他包扎的布条上,画了个更歪的笑脸。
不是阵法,不是符咒。
就是个笑。
她靠回去,头一点一点,终于撑不住。
就在眼皮快合上的瞬间,掌心剑印猛地一烫。
不是警告。
是召唤。
梦里的火,烧得噼啪作响,像是有人在练剑,一剑劈开千层浪。
她知道,那地方在等她。
但她没动。
她只是把头往后靠了靠,顶了顶他的后脑勺。
“喂。”
“嗯?”
“你要是哪天又分不清自己是谁,”她声音哑,“我就天天在你耳边念:萧寒,我的朋友,别跑。”
他没答。
呼吸沉了。
睡着了。
她没动。
直到他后颈的脉搏稳了,她才缓缓闭眼。
可就在眼皮合上的瞬间,掌心剑印猛地一烫。
不是警告,是呼唤。
梦里的火,烧得噼啪作响,像是有人在里头练剑,一剑劈开千层浪。
她知道,那地方在等她。
但她没动。
她抬起手,看了眼掌心三道翻卷的伤口。
血还在滴。
她用手指蘸了点,往他包扎的布条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
不是阵法,不是咒文。
是个笑脸。
然后她靠着他,头一点一点,终于昏沉睡去。
萧寒的睫毛,忽然颤了一下。
不是梦。
他睁了条缝,看向雪地里那三把剑。
其中一把,剑尖微微翘起,像是要挣脱雪地,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