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村里的石匠就扛着工具去了墓地。
苏寒站在院门口,看着十几个壮劳力往坡上走,铁锹和镐头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她裹紧了棉袄,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
寒丫头,父亲搓着手走过来,眉头紧锁,十六个抬棺人,这不合规矩......
苏寒打断他,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奶奶的棺材太重,咱们不能出任何差错。另外,您盯着阴阳师,看人家需要怎么做比较好,毕竟爷爷和奶奶合葬的墓穴需要用砖砌墙铺地,工程量还是比较大的,不要怕花钱。
父亲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跟着工匠们走向坡上……
苏寒摸出手机,拨通了王叔的电话。
王叔,棺材铺的运棺车能安排吗?......对,就是那种带滑轨的......钱不是问题......好,谢谢您。
挂断电话,她看见大姑妈和二姑妈站在屋檐下,正低声说着什么。
见她看过来,两人连忙招手。
寒丫头,大姑妈拉着她的手,眼眶还红着,你为奶奶做的这些......娘在天有灵,一定很欣慰。
二姑妈抹了抹眼角:村里人都说,没见过这么体面的丧事......
苏寒摇摇头:不够。她的声音有些哑,奶奶养我这么大,这些算什么?
两位姑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她们这个侄女,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三小时后,苏寒陪着两个姑妈,带着祭品来到墓地。
此时墓穴已经全部挖开了,爷爷的棺材也放到一边,四周围着灰砖,几个石匠正在砌墓室的内墙。见她来了,工人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
苏寒看着爷爷的棺木,原本就单薄的木板已经发黑腐朽,几处裂缝用麻绳粗糙地捆扎着,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爷爷......苏寒的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潮湿的泥土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九岁那年,爷爷躺在门板上,身上盖着洗得发白的床单。
寒丫头!大姑妈惊呼一声,连忙去扶她。
苏寒却已经扑到了爷爷的棺木前,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腐朽的裂痕。
泪水模糊了视线,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听见自己心脏撕裂般的抽痛。
爷爷......对不起......她终于哭出声来,额头抵在冰冷的棺木上,对不起......
如果她能早一点重生,如果她能多赚一点钱,如果......
二姑妈红着眼眶把她拉起来:傻孩子,你爷爷不会怪你的......
是啊,大姑妈抹着眼泪,那时候家里穷,能有一口棺材就不错了......
父亲沉默地走过来,粗糙的大手按在苏寒肩上,这个一向木讷的男人此刻眼眶通红,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阴阳师清了清嗓子:吉时到了,该上祭了。
姑妈们连忙摆好祭品——三牲、水果、点心,还有一瓶爷爷生前最爱喝的高粱酒。
苏寒机械地跟着磕头、烧纸,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打湿了面前的黄土。
火光中,纸钱化作灰蝶翩翩飞舞。
苏寒望着爷爷的棺木,突然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墓穴边。
寒丫头?二姑妈吓了一跳。
我给爷爷看看新家......苏寒哑着嗓子说。
墓穴底部已经用青砖砌得整整齐齐,四壁抹了石灰,底部还铺了一层防潮的石灰粉。
爷爷......她跪在墓穴边,声音哽咽,您和奶奶的新家,我让人修得结结实实的......冬暖夏凉......
大姑妈再也忍不住,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傻孩子,你做得够好了!你爷爷在天有灵,不知道有多欣慰!
就是,二姑妈也凑过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你给二老修的这墓,全村都找不出第二份!你还要怎样?把自己哭死在这儿吗?
父亲突然一声跪了下来,对着爷爷的棺木重重磕了三个头:爹!儿子不孝......”
这一声哭喊像是一把刀,猛地划破了苏寒紧绷的情绪。
她回头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额头抵在泥土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爸……苏寒爬过去,抱住了父亲。
父女俩跪在爷爷的棺木前,哭成一团。
姑妈们也跟着跪下,一家人就这样在先祖的墓前,把压抑了很多年的悲痛统统释放出来。
阴阳师站在一旁,默默地又烧了一沓纸钱。
老爷子,他低声念叨,您看看您这些儿女孙辈,多孝顺啊......
山风拂过,纸灰打着旋儿升上天空,像是无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