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回归的讯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迅速扩散。
在她回到京城的第三天,这张无形的信息网已然将消息传递到了该知道的人那里。
彼时,周正阳正在地球另一端,被一场至关重要的多边外交谈判所牵绊。
当助理低声告知他苏寒已回京的消息时,他正在会议间隙,疲惫地揉着眉心。
几乎是瞬间,连日鏖战的困倦被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冲散
——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是悬心落地的放松,更是想要立刻确认她安好的迫切。
然而,相隔重洋,公务在身,他无法像容俊那样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他强压下立刻拨打越洋电话的冲动,一直忍耐到当地的深夜,估摸着京城应是清晨,苏寒可能刚起的时间,这才走到酒店房间的窗边,望着窗外陌生的璀璨灯火,拨通了那个他存了许久,却从未在非工作时间拨打过的号码。
苏寒刚结束晨起的吐纳,正准备洗漱,听到手机响起,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周正阳”三个字,确实有些意外。
她略一沉吟,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传来周正阳温和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因长途信号导致的细微电磁杂音的声音:“苏医生,您好。我是周正阳。”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听说您回京了。您……没事吧?”
他的问候直接而关切,省略了所有寒暄。
苏寒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苏醒的城市,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没事,谢谢周先生的关心。”
这声“周先生”和客套的“谢谢”,瞬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回到了最初,甚至比半年前在“仁和堂”时更加疏离。
周正阳在电话那端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份冷淡,心头微微一涩,但他很快调整过来。
“没事就好。”他语气依旧温和,听不出丝毫被拒绝的尴尬,“我这周在国外出差,预计下周才能回去。”
他巧妙地汇报了自己的行程,然后,提出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请求,一个他精心思考过的、苏寒可能不会断然拒绝的借口:
“苏医生,上次展览中心突发急症,多亏您妙手回春。虽然医院检查说已无大碍,但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不知我回国后,能否提前预约一下您的门诊,请您再帮我复诊一下?”
他深知,若以朋友或追求者的身份邀约,必然会被她毫不犹豫地回绝。
唯有以患者的身份,借用她作为医生的职责与仁心,才有可能获得一个见面的机会。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自身健康状况的担忧,让人难以拒绝。
苏寒握着手机,沉默了片刻。
她何等聪慧,岂会听不出周正阳这话语下的真实意图?
复诊是假,想见她一面才是真。
她并不想与周正阳或容俊有任何工作之外的牵扯,但对方以患者身份、打着关心自身健康的旗号提出请求,她若直接拒绝,反而显得不近人情,有违医者身份。
“周先生既然不放心,回来后再做一次详细检查也是稳妥之举。”苏寒的声音依旧平淡,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将问题轻巧地推了回去,“您回国后,可以联系林老或者直接去医院挂专家号进行系统检查,会更全面一些。”
她没有直接答应他的“预约”,而是给出了更专业、也更保持距离的建议。
周正阳在电话那头苦笑了一下,果然还是这样。
但他并没有气馁,至少,她没有直接挂断电话,也没有严词拒绝。
“好的,谢谢苏医生建议。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回国后再联系。祝您一切顺利。”他适时地结束了通话,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
“再见。”苏寒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她将手机放在桌上,看着镜中自己平静无波的脸。
周正阳的这通越洋电话,像一个明确的信号,提醒着她,回归京城,意味着不仅要面对徐天宇的病情,也要再次应对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人际纠葛。
不过,如今的她,内心已然更加坚韧和清晰。
她知道什么是自己必须全力以赴的,什么是可以淡然处之的。
而远在国外的周正阳,放下电话后,望着异国的夜空,心中那份想要见到苏寒的念头,却因为这次短暂的通话和她的疏离,变得更加清晰和强烈。
这个如同迷雾般的女子,他一定要亲手拨开迷雾,看清她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