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刚过,十二点半的指针划过表盘。
周正阳提着依旧精致的多层食盒,再次站在了苏寒的公寓门前。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他掌心静静躺着那把冰凉的钥匙,赋予了他某种程度上的“通行权”,但这权力并未让他感到丝毫的轻慢或随意。
他首先做的,依然是抬起手,用指节在门板上轻轻叩击了三下。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固有的、发自内心的尊重。
他在门外静立了片刻,侧耳倾听,门内依旧是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看来,她还在沉睡。
连续高强度的治疗,对她的消耗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巨大。
他不再犹豫,但也格外小心翼翼。
将钥匙插入锁孔,动作轻缓地转动,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他侧身进入,再轻轻将门带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公寓内,景象与他昨日匆匆一瞥时别无二致,甚至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光线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射进来,映出空气中微小的浮尘,更显得整个空间空旷而寂静。
干净,整洁,却也……冰冷得不像一个“家”。
周正阳的目光缓缓扫过客厅。
这里没有寻常女性居所常见的温馨装饰
——没有怒放的鲜花增添生机,没有色彩明快的壁画点缀墙面,甚至没有一盆象征生命的绿植。
家具少得可怜。
一张看起来舒适度有限的沙发,一张堆满了书籍、文件和一台笔记本电脑的书桌,以及他正要将食盒放下的、光洁的餐桌。
仅此而已。
多余的摆设一概没有,仿佛主人只是将这里当作一个临时落脚、睡觉和工作的场所,而非一个需要倾注情感、经营温暖的“家”。
而唯一能称得上“装饰”的,是贴在书桌前方墙壁上、冰箱门上的一些彩色便签,以及散落在书桌一角、勾勒着服装线条的设计草图。
那些便签上似乎是密密麻麻的工作提醒或灵感记录,草图则充满了专业的笔触。
这些,是苏寒存在的唯一痕迹,却也更加凸显了这里的功能性
——一个纯粹的工作室与睡眠舱。
这样的“家”,还真是很苏“寒”。
周正阳在心中无声地叹息。
这个名字,与这间公寓的气质,竟如此契合。
清冷,疏离,将所有不必要的、可能产生情感联结的“杂物”都摒弃在外,如同她为自己构筑的心灵堡垒。
他将食盒轻轻地放在餐桌正中央,动作轻柔,生怕打破这片寂静。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在那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沙发比他想象的还要硬一些,就如同这个空间给人的整体感觉。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目光再次流连于这过于简洁的环境,心中那股名为“心疼”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无法想象,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年轻女孩,是如何常年生活在这样缺乏温度和情感投射的空间里的。
这背后所代表的孤独与自我封闭,让他感到一阵阵的酸涩。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坐了将近一个小时,阁楼上的苏寒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只有苏寒清浅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声,隐约传来,证明着她确实在上面沉睡。
他不想,也不忍心叫醒她。
身体的恢复,睡眠是最宝贵的良药。
最终,他轻轻地站起身,从书桌的便签簿上撕下一张空白的纸,又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笔。
他沉吟片刻,俯身写道:
苏寒:
看你睡得很沉,没有打扰你。
午餐放在餐桌上了,记得趁热吃。
我先离开了,晚上再给你送晚餐过来。
周正阳 留
他的字迹清晰而稳重,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他将便签纸仔细地压在保温食盒的盖子上,确保她一出来就能看到。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环顾了一下这个冰冷简洁得让他心疼的空间,然后如同来时一样,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打开门,侧身出去,再轻轻将门带上。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门锁合拢。
公寓内重新恢复了绝对的宁静,只剩下餐桌上的食盒,和那张承载着无声关怀的便签,等待着沉睡的主人醒来。
而周正阳,则带着满腹的心疼与愈加坚定的决心,暂时离开了这个他渴望能为其注入温暖的地方。
他的守护,在这一刻,是静默的,是小心翼翼的,如同生怕惊飞停落在冰面上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