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阳眼睁睁看着苏寒就像一根被抽去所有骨头的藤蔓,软软地、无声地朝地面滑落。
那一刻,他素来沉稳冷静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让他四肢百骸都一片冰凉。
为什么?她刚才到底陷入了怎样可怕的回忆?
他的喜欢,他对未来的期许,难道对她而言,是比刀剑更令人恐惧的东西吗?
思绪混乱如麻,但他身体的动作快于一切思考。
他几乎是扑过去,在她完全倒地之前,将人牢牢接在了怀里。
那轻盈而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口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
他顾不上多想,一只手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手颤抖着掏出手机,凭借肌肉记忆拨通了那个最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到自己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无法控制的哽咽和哭腔:
“爷爷……你快来,苏寒……苏寒晕过去了。”
电话那头的周老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和他孙子的状态惊住了,
但姜还是老的辣,他立刻强压住震惊,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安抚:
“正阳,别怕,爷爷马上带人过去,你不要着急啊!”
他甚至来不及挂断电话,周正阳就听到爷爷那边传来急切的高喊:“福伯!备车!快!”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周正阳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
她双眼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即便如此昏迷,那秀气的眉头依旧紧紧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在抵抗着什么无法摆脱的梦魇。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心疼涌上心头,几乎将他的理智淹没。
他小心翼翼地将苏寒打横抱起,步履有些踉跄地走到沙发旁,
像放置易碎品般,轻柔地将她平放在柔软的垫子上。
随后,他竟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了沙发边的地毯上,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和风度。
“苏寒……小寒……”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声音破碎不堪,夹杂着难以抑制的鼻音和泪水,
“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快醒过来好不好?”
巨大的恐慌和自责让他语无伦次,平日里在外交场合滴水不漏、言辞犀利的周司长,
此刻只是一个被心爱之人突发状况吓坏了的大男孩。
“不愿意见我……以后……我就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好不好?”
他断断续续地承诺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灼热的痛楚,
“小寒……你不要……吓我……求你了……”
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他也顾不上擦,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那个未知的深渊里拉回来。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在外交舞台上挥洒自如、沉稳持重的影子?
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害怕失去珍爱之物,惊慌失措、打着哭嗝儿的孩子。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
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门外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周正阳像是听到了救赎的号角,猛地抬起头,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打开门。
门外,周老在福伯的搀扶下站在最前面,虽然极力保持着镇定,但眉宇间那抹担忧和急切却无法掩饰。
他们身后,跟着提着医药箱、神色凝重的家庭医生。
一见到爷爷,周正阳一直强撑着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这个年近三十、位高权重的男人,
竟像小时候受了天大委屈一般,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起来,
所有的恐惧、担忧、无助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爷爷……”
周老看着嫡孙这副模样,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这个孙子,从小就被当做接班人培养,
心性之坚韧,
情绪之稳定,
远超同龄人,
何曾有过如此失态痛哭的时候?
可见苏寒这丫头在他心中的分量,以及刚才的状况有多么凶险。
他心疼地拍了拍孙子的后背,没有过多责备,只是沉声道:
“没事了,爷爷来了。先让医生看一下苏寒的情况要紧。”
家庭医生不敢耽搁,在周正阳让开后,立刻提着药箱快步走到沙发边,蹲下身开始为苏寒进行初步的检查。
而此刻的苏寒,她的意识正沉沦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粒微尘,漂浮在宇宙诞生之前的混沌之中。
她想要大声呼喊“有人吗?”,
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音节。
她拼命想要挣扎,想要站起来寻找一个出口,
却发现四肢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那个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这绝对的寂静中反复回荡,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
“献祭灵魂换来的重生,注定不会得到完整的爱……”
这诅咒,如同最坚固的牢笼,将她紧紧囚禁在这片意识的黑暗之海。
外界的呼唤、哭泣、慌乱,她都无从感知,独自一人,在属于自己的心灵绝境中,承受着前世今生所有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