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之二
金陵城的秦淮河畔,住着一位姓顾的书生。
他自幼饱读诗书,书画俱佳,却因家道中落穷困潦倒。
年近二十五,仍未娶妻,每日靠替人作画换取薄资,与老母相依为命。
家对门有处空宅,近日搬来一老妇与少女,因宅中无男丁,邻里皆未深究她们的来历。
暮春时节,顾生从市集卖画归来,忽见一位少女,从母亲房中走出。
她身着素色襦裙,年约十八九岁,生得明眸皓齿,身姿窈窕。
气质却冷若冰霜,见了生人也不避让。
顾生疑惑询问母亲,母亲笑道:“这是对门姑娘,方才来借针线。
她家只有母女二人,看举止不像贫家出身。
我问她为何还未许配人家,她说要侍奉老母。
明日我便去拜访她母亲,探探口风,若她们要求不高,你可娶她为妻,也好替她赡养母亲。”
次日,顾母带着绣帕登门。
少女的母亲是位耳聋老妇,家中,连隔夜的粮食都没有,全靠少女刺绣维持生计。
顾母委婉提出,两家合住,老妇似乎有意。
转头询问女儿,少女却沉默不语,神情颇为不悦。
顾母只好作罢,回家后对顾生感慨:“那姑娘莫非嫌弃我们家贫?
她平日不言不笑,美如桃李却冷若冰霜,真是个奇人!”
母子二人只得叹息作罢。
一日,顾生在书斋作画,忽有位少年登门求画。
这少年容貌秀美,举止轻佻,自称住在邻村,此后每隔一两日便来一次。
渐渐熟稔后,少年言语间多了调笑之意,顾生试探着抱他,他也不拒绝,两人竟有了私情。
一日,少女从窗外经过,少年盯着她的背影问:“这是谁家女子?
生得这般艳丽,神情却让人畏惧。”
不久,顾母对顾生说:“方才那姑娘来借米,说家中已断炊多日。
她这般孝顺,实在可怜,你该多接济她。”
顾生背了一斗米,送到少女家中,少女收下米,连句谢话也没有。
此后她常来顾家,见顾母做针线,便主动帮忙缝纫;
出入堂屋,操持家务如同儿媳。
顾生越发感激她,每次得到别人馈赠的食物,必定分一份给少女母亲,少女也只是默默接受。
忽一日,顾母大腿内侧生了毒疮,日夜哀嚎。少女得知后,每日数次到床前
探望,替顾母清洗伤口、敷药。
顾母难为情地说:“唉!若能有你这样的儿媳,我就算死也甘心了!”
说罢便哽咽。
少女安慰道:“顾公子这般孝顺,比我这寡母孤女强上百倍。”
顾母叹道:“端屎端尿的活儿,岂是孝子能做的?
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只担心顾家香火无人延续啊。”
正说着,顾生进来,顾母哭道:“多亏这位姑娘照料,你定要记住她的恩情。”
顾生连忙伏地拜谢。
少女却说:“公子善待我母亲,我还未谢你,你又何必谢我?”
顾生对她越发敬爱,只是她举止严肃,不敢有半分轻薄。
一日,少女出门时,顾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少女忽然回头,对他嫣然一笑。
顾生喜出望外,忙跟到她家,试探着表白心意,少女竟未拒绝。
事后,少女严肃地说:“此事只能有一次,不可再有下回!”
顾生嘴上答应,次日又来邀约。
少女脸色一沉,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后两人虽常见面,少女却再无好脸色,顾生稍开玩笑,她便冷声讥讽。
一日,少女突然问顾生:“近日来的那个少年是谁?
他举止轻佻,多次对我无礼。看在你与他亲近的份上,我一直容忍。
你替我转告他:再敢无礼,就别怪我不客气!”
顾生当晚,便将话转达给少年,劝道:“你务必小心,她不好惹!”
少年冷笑道:“既然不好惹,你为何能与她亲近?”
顾生忙说没有,少年又道:“若没有,我那些调笑的话,她如何能听到?”顾生哑口无言。
少年又说:“也替我转告她:别假惺惺装正经,不然我就把她的事宣扬出去!”
顾生大怒,少年这才离去。
一日夜里,顾生独坐书斋,少女忽然笑着进门:“我与公子情缘未尽,这莫非是天意?”
顾生狂喜,将她抱入怀中。
顾生的手,还未触到少女鬓边碎发,院外突然响起,有东西踩人踏瓦片。
少女瞳孔骤缩,反手将他按在书案后,革囊已滑入掌心。
木门“吱呀”裂开半道缝时,她已单膝跪地旋身抽刀。
寒芒出鞘的脆响中,少年嬉皮笑脸的面孔,被刀刃映得扭曲。
“好个‘贞洁’妇。”少年话音未落,匕首已擦着他耳际,钉入门框。
刀柄震颤声中,少女借力腾空,靴底踢翻铜香炉。
顾生眼前掠过一片紫烟,只听见皮革撕裂声,狐狸哀鸣混在一起。
待浓烟散去,少年已退至庭院槐树旁,腰间锦袍,被划开尺许长的口子。
苍白皮肤下,跳动的青色血管。
“你以为化形便能瞒过我?”少女踏碎满地香灰,匕首在月光下划出冷冽弧光。
少年突然化作白狐,窜上墙头,尾尖扫落几片槐叶,却见刀光,比夜风更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