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底邪物头颅转向林子渊，没有五官的苍白表面剧烈波动，发出一种非人的、扭曲的共鸣声。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神魂。林子渊识海剧痛，一些零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那是成仙观后山一处被禁制封锁的密室入口，紧接着是清风道长慈和却布满裂痕的虚影，如同即将破碎的琉璃。
邪物头颅上的苍白雾气疯狂翻涌，竟缓缓凝聚、勾勒出半张人脸。那眉眼，那轮廓，赫然与林子渊记忆中的师尊清风道长有七八分相似！
林子渊握着发烫玉佩的手猛地一抖，指尖发白。这地底爬出的诡异东西，怎么会显出师尊的模样？它和师尊，和成仙观到底有什么关联？巨大的疑问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攥住了他的心脏。
“那…那是什么？”张萌萌也看到了那半张模糊的人脸，她显然也从周芷薇或剑无痕那里知晓过一些关于成仙观前观主的事迹，此刻声音充满了惊疑不定。
周芷薇面色凝重到了极点，她迅速瞥了林子渊一眼，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诡异程度超出了寻常邪祟作祟的范畴。“气息很不对……不完全是死气，也不全是邪气，夹杂着一种……很古老的破碎意念。”
高大黑袍人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虽然他也不明白圣尊为何会显化出这样一张面孔，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狂热地崇拜：“圣尊显圣！尔等还不跪伏！”
林子渊根本无暇理会那黑袍人的叫嚣。他全部心神都被那半张面孔吸引，那面孔上的裂纹与记忆中师尊最后的虚影缓缓重叠，一个荒谬却无法抑制的念头冒了出来——师尊当年飞升，真的成功了吗？还是说……眼前这邪物，与师尊的飞升有关？甚至……它就是师尊某种状态的延续？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邪物似乎因这拟态而消耗巨大，周身翻涌的苍白雾气变得稀薄了一些，连带着周围法阵的邪光都黯淡了几分。那半张清风道长的面孔悬浮在雾气中，嘴唇部位微微开合，却没有声音发出，只有那双由雾气构成的眼，空洞地“凝视”着林子渊，或者说，凝视着他手中散发着青光的玉佩。
林子渊福至心灵，猛地将更多灵力注入玉佩。青光愈发纯净明亮，主动照向那半张面孔。
嗤——！
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面孔接触到青光，边缘处立刻剧烈波动、消融，发出痛苦的嘶嘶声。那空洞的眼神里，竟极其短暂地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痛苦，又像是……解脱？
“圣尊！”高大黑袍人惊怒交加，不明白圣尊为何会被那玉佩所伤。他大吼道：“阻止他！他在亵渎圣尊！”
周围的黑袍人如梦初醒，纷纷催动邪功，道道黑气如毒蛇般射向林子渊。
“休想！”张萌萌娇叱一声，剑光展开，化作一片绵密的光幕，将大多数黑气拦截下来。周芷薇同时出手，数张符箓飘出，并非攻击，而是在林子渊身周布下一个小型的干扰结界，让那些穿透剑光的黑气轨迹偏移，难以精准命中。
林子渊得以全身心应对那邪物。他紧握玉佩，感受着它与邪物之间那种诡异的相斥又相吸的联系，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和我师尊清风道长有何关系？”
那半张面孔在青光灼烧下扭曲变幻，无法维持稳定的形态。但渐渐地，那空洞的双眼里，似乎有微光凝聚。紧接着，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艰难地穿透了邪物的低吼与咆哮，传递到林子渊的识海中。
“……封……镇……”
“……魂……分……”
“……错……误……”
“……后山……禁……地……”
“……勿……信……”
信息支离破碎，夹杂着巨大的痛苦和混乱，但林子渊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语。封镇？魂分？后山禁地！勿信？勿信什么？
这意念碎片传来的瞬间，那高大黑袍人似乎也有所感应，他脸色骤变，仿佛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狂吼道：“闭嘴！圣尊勿要受其蛊惑！吞噬他们！”
他双手结出一个古怪邪印，猛地拍向地面。整个法阵骤然收缩，所有邪气不再扩散，而是疯狂倒灌回那地底邪物体内。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半张清风道长的面孔瞬间被汹涌的苍白雾气彻底吞没、冲散，它的头颅再次变回那没有五官的扭曲形态，但散发出的威压却陡然提升了数倍！
显然，黑袍人宁愿强行催谷邪物，也要中断那诡异的交流。
“它更强了！”周芷薇疾呼，她布下的干扰结界在暴涨的邪威下瞬间破碎。
邪物彻底挣脱了地底裂缝的束缚，庞大的、由苍白雾气凝聚而成的躯体完全显现，它没有下肢，下半身依旧连接着地底裂缝，仿佛从那深渊中汲取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它挥舞着数条苍白手臂，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狠狠砸向林子渊三人。
“小心！”张萌萌一把推开林子渊，凌厉剑罡斩向一条手臂，却被那凝实的邪力震得气血翻涌，连退数步。
周芷薇的符箓砸在手臂上，只能留下浅浅的焦痕，收效甚微。
林子渊被推得一个踉跄，玉佩的光芒在邪物力量暴涨的冲击下也变得明灭不定。他看着那彻底失去师尊痕迹、只剩下纯粹恶意与贪婪的邪物，心中那点荒谬的期盼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断。
不管它和师尊过去有什么关联，现在的它，只是一个必须被清除的祸害！
但硬拼显然不行。这玩意力量深不见底，还能吸收他们的灵力，耗下去必死无疑。
“这法阵是它的根基，也是束缚！”林子渊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那些闪烁的邪异纹路，“玉佩的力量能破坏法阵，刚才撕开的裂缝就是证明！必须彻底毁掉这个法阵！”
“怎么做？”张萌萌格开又一次攻击，急促问道。
“我主攻，用玉佩强行撕裂法阵核心！你们掩护我，挡住那些黑袍人和它的手臂！”林子渊快速说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
“好！”两女毫不犹豫应下。
张萌萌剑势一变，不再追求杀伤，而是极尽灵巧之能，剑光如丝如缕，缠绕、偏斜着邪物的攻击。周芷薇则将剩余符箓不要钱似的撒出，雷火、冰霜、狂风，各种低阶术法虽不能重创邪物，却成功制造出大片的干扰区域，极大地延缓了它的动作。
高大黑袍人见状，气得哇哇大叫，指挥着手下疯狂进攻，试图打断林子渊。
林子渊深吸一口气，将残余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玉佩。青光再次稳定下来，并且在他有意识的引导下，不再分散照射，而是凝聚成一道极其凝练的光柱。他回忆着刚才玉佩符文与法阵产生反应的瞬间，努力捕捉着那种玄妙的感应。
找到了！
他目光锁定法阵中央几处邪力流转最汹涌的节点，操控青色光柱，狠狠地刺了下去！
滋啦——！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青光与邪阵激烈对抗，节点处的邪光疯狂闪烁明灭，整个法阵剧烈震颤，连带着那邪物也发出了痛苦的嘶吼，攻击动作明显变形迟缓。
“有效！”周芷薇惊喜道。
“加快速度！我们快撑不住了！”张萌萌催促道，她的手臂微微发麻，虎口已被震裂渗血。
林子渊咬牙坚持，额头青筋暴起，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玉佩的光芒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显然负荷极大。
就在这时，他衣襟里的小白突然钻了出来，它焦躁地对着那激烈对抗的光柱与邪阵节点叫了几声，然后猛地张嘴，吐出了一小口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透明气息。
那口气息轻飘飘地融入了青色光柱之中。
下一刻，青色光柱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奇特的催化剂，光芒陡然内敛，颜色变得更加深邃，破坏力瞬间暴涨！
咔嚓！
一声清晰的碎裂声响起。法阵核心节点处的邪光骤然暗灭，一道清晰的裂纹沿着符文迅速蔓延开来！
核心节点，被破了！
如同堤坝决口，整个法阵的运转瞬间陷入混乱，光芒乱闪，邪气四处逸散。那地底邪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雾气躯体剧烈扭曲波动，变得虚幻不定，气息直线衰落。
“不——！”高大黑袍人发出绝望的嘶吼。
机会！
林子渊眼中精光一闪，正欲一鼓作气彻底摧毁法阵。
那遭受重创的邪物却猛地将所有溃散的邪气收拢，勉强重新凝聚，它那颗没有五官的头颅再次“看向”林子渊，残余的邪力剧烈波动，最后竟凝聚成一支苍白无比的利箭，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射至林子渊面前！
这一击快得超乎想象，而且蕴含着邪物最后的本源力量，恶毒无比。
张萌萌和周芷薇救援不及，脸色瞬间煞白。
林子渊也没料到这东西临死反扑如此迅捷歹毒，玉佩青光正处于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间隙，难以完全防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支苍白利箭却在距离林子渊眉心仅一寸的地方，猛地停住了。
箭尖剧烈颤抖，其上附着的邪力疯狂涌动，却迟迟没有刺下。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源自本能的阻碍，在抗拒着伤害他。
林子渊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箭尖上传来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念：一种是纯粹毁灭的恶意，另一种则是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守护？
邪物自己，在阻止自己杀他？
这个荒谬的认知让林子渊彻底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