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着,那张高空俯拍的照片还停在眼前。齐砚舟没说话,把手机塞进裤兜,抬脚就走。雾气缠在身上,林夏和岑晚秋立刻跟上。三人踩着湿滑的落叶往山下挪,脚步放得很轻。
半小时后,远处出现一盏昏黄的灯。是村口卫生所。救护车已经等在门口,车顶的蓝光一闪一闪。林夏冲上前和医生交接,齐砚舟一把掀开担架帘子,伤员脸色发青,呼吸急促,颈动脉搏动微弱。
“路上摔过一次。”司机说,“撞到头了,后来又吐血。”
齐砚舟伸手探了探患者腹部,肌肉紧张,有反跳痛。他掀开衣服,右腹有一道撕裂伤,边缘发黑,明显感染。“内出血,必须马上开腹探查。”他说,“准备手术。”
小雨从诊所里跑出来,白大褂穿得歪斜,口罩挂在耳朵上。“齐主任!我刚联系了县医院,他们派车要两小时才能到!”
“等不了。”齐砚舟脱掉外套,露出右肩渗血的绷带。他走进手术室,环视一圈:墙皮剥落,器械台锈迹斑斑,无影灯吊在头顶,电线外露。墙上挂钟停在三点十七分。
“有没有备用电源?”
“有发电机,但电压不稳。”小雨说,“灯会闪。”
“先用这个。”他指了指角落的酒精炉,“给我煮器械。”
小雨点头,转身去烧水。岑晚秋跟着进来,手里拎着药箱。“我能做什么?”
“守在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齐砚舟卷起袖子,用碘伏擦手,“除了小雨,谁敲门都别开。”
他戴上手套,走到患者面前,闭上眼。
三秒预演启动。画面飞速流转:刀口切开皮肤,脂肪层下是痉挛的肌肉。再往下,腹膜破裂处涌出暗红积血。血管走向清晰,脾脏破裂面正在持续渗血。接着镜头转向颈部——气管外侧突然出现一道划痕,血液喷溅,血压直线下降。
他猛地睁眼。
“小雨!”他声音压低,“插管准备,我怀疑他气管有挫伤,随时可能破裂。”
“可是他现在呼吸还……”
“按我说的做。”齐砚舟抓起手术刀,“先清创,再探腹腔。”
小雨不再多问,迅速接上呼吸囊。齐砚舟切开伤口,血立刻涌出来。他用止血钳夹住一根小动脉,动作快而准。汗水从额头滑下,滴在口罩上。右肩的伤口随着动作撕扯,疼得他咬紧牙关。
“血压九十收缩。”小雨盯着监护仪,“还在降。”
“输液加量。”齐砚舟继续深入,“找到破口了,脾门血管撕裂。”
他开始缝合。针线穿过组织,打结,剪线,一气呵成。监护仪上的数字慢慢回升。就在他准备关闭腹腔时,头顶的无影灯忽然闪了一下。
接着又闪一下。
然后彻底熄灭。
手术室陷入黑暗。
只有监护仪的绿光映在墙上,像幽灵的眼睛。
齐砚舟没动。他左手仍握着持针器,右手搭在患者腹部。耳边是呼吸囊被挤压的声音,小雨在低声数气:“……二十一、二十二……”
他再次闭眼。
预演重启。画面中,三秒后,一个黑影从右侧靠近,手中寒光一闪,直刺患者颈部气管。刀尖切入软骨,血涌如注。
他睁开眼,目光扫向操作台旁的玻璃罐。那是盛放手术剪的消毒罐,底部弧形凸起。
借着监护仪的微光,他抄起玻璃罐,迅速翻转。
罐底反光中,一个模糊人影正蹲在角落,右手高举手术刀,刀尖对准患者颈部。
“小雨!”他低喝,“压住呼吸囊,别松手!”
话音未落,他侧身一步,挡在患者身前。
几乎同时,岑晚秋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盘刚煮好的器械。她一眼看到角落的黑影,反应极快,抡起手中的酒精炉就砸过去。
炉体撞上那人头部,火焰“轰”地爆开。
火光照亮面具——深褐色虎纹雕刻,左眼位置裂了一道缝。
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手术刀当啷落地。
“关门!”齐砚舟吼。
小雨扑过去把门反锁。岑晚秋喘着气,银簪已经握在手里,站在病床另一侧,死死盯着地上的人。
齐砚舟没看那面具,低头检查患者。生命体征稳定,没有外伤。他松了口气,转向小雨:“发电机还能用吗?”
“能!”小雨爬起来,“我这就去启动。”
她打开后窗,钻出去往屋后跑。发电机在柴房边上。几分钟后,灯光重新亮起,比之前更暗,不停闪烁。
齐砚舟重新戴上手套。“继续。”他说,“关腹。”
他低头缝合最后一针,手稳得不像个失血过多的人。线尾剪断,他直起腰,额角全是汗。
“送 recovery 室。”他对赶来的村医说,“二十四小时监护,有任何异常立刻叫我。”
村医点头,推着担架离开。齐砚舟摘下手套,右肩的血已经浸透纱布。他靠在墙上,闭眼缓神。
岑晚秋走过来,撕开新的绷带。“你得处理伤口。”
“等会儿。”他摇头,“先看看那个家伙。”
地上的人还没醒。虎纹面具歪在一边,脸上有烧伤痕迹。齐砚舟蹲下,翻开他眼皮,瞳孔对光反应迟钝。手腕内侧有一道旧疤,呈“Z”字形。
“郑天豪的人。”他说,“这是他们内部标记。”
岑晚秋皱眉:“他还活着?”
“活得好好的。”齐砚舟站起身,“等他醒,有的问。”
小雨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电筒。“齐主任,发电机只能撑四十分钟,而且电压不稳,灯随时可能再灭。”
“我知道。”齐砚舟看向手术台,“这台手术不能中断。病人刚经历二次搬运,禁不起再转院。”
“那怎么办?”
“换方案。”他走到器械台前,拿出几根粗针管,“我们改用局部照明。”
他把针管装满生理盐水,封口,固定在支架上。再取来三块玻璃片,拼成简易折射架。最后打开手机电筒,光线穿过盐水针管,在玻璃片上形成一道集中光束,照在患者腹部。
“够用了。”他说。
小雨瞪大眼:“这就行?”
“行。”齐砚舟戴上新手套,“来,帮我翻患者体位,我们要做背部引流。”
两人合力调整姿势。监护仪滴滴作响。齐砚舟切开背部皮肤,血水流进弯盘。他用吸引器清理积液,动作精准。
灯光晃了一下。
他抬头,发现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十。
“小雨,充电宝在哪儿?”
“在外套口袋!”她跑出去找。
岑晚秋站在旁边,手里仍握着银簪。她看着齐砚舟的背影,衬衫被血和汗浸透,贴在脊背上。他的手一直在抖,但每一步操作都没出错。
“你还撑得住?”她问。
“死不了。”他头也不回,“就是有点累。”
小雨拿着充电宝回来,插上线。光线恢复稳定。齐砚舟继续缝合,最后一针打结,剪线。
“收工。”他说。
他脱下手术衣,右肩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在地板上。
岑晚秋递来新的纱布。他接过,自己按住伤口。
“你该躺下。”她说。
“不行。”他盯着地上昏迷的男人,“他醒来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得在他开口前,知道幕后是谁。”
小雨收拾器械,突然抬头:“齐主任,窗外……”
两人同时看去。
玻璃外面,树影深处,一点红光一闪而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