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袍男人的话,像淬毒的蛛丝,无声地缠绕过来。
冰冷,粘稠,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志。
周围那三十三道身影,紧绷的气息瞬间松弛。
他们面具下的目光,从惊骇变回了戏谑,像是在欣赏一头刚刚展露了獠牙,却被瞬间套上项圈的野兽。
东方玄天没有动。
他能感觉到,那道看似轻柔的声音,却化作了一座无形的山,压在他的神魂之上。
那是一种宣告。
所有权的宣告。
他胸膛里,霸体金丹残余的药力,因为这股精神压迫,再次躁动。
金红色的气血,如同被挑衅的怒龙,在他经脉中发出低沉的咆哮。
“怎么?”
血袍男人看着沉默的东方玄天,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
“不说话,是代表默认了吗?”
“一件懂事的玩具,总会更讨人喜欢。”
玩具。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东方玄天翻腾的气血之中。
“你的楼里,养的都是玩具?”
东方玄天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听不出情绪。
“不。”血袍男人摇了摇头,纠正道,“他们是工具。”
“而你,不一样。”
“你,是藏品。”
他看着东方玄天的眼神,就像一个最挑剔的鉴赏家,在审视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工具坏了,可以换。”
“藏品,可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你应该感到荣幸。”
东方玄天面具下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如果,我拒绝这份荣幸呢?”
空气,再一次凝固。
那三十三道身影散发出的气息,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血袍男人脸上的笑容,也第一次,淡了下去。
“拒绝?”
他轻轻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一个陌生的味道。
“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拒绝我。”
“你可以试试。”
“你的骨头很硬,我很欣赏。”血袍男人缓步走下骨座,病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红晕。
“我会亲手,把它一寸寸拆下来,做成我王座上最别致的扶手。”
“到时候,它会比你本人,听话得多。”
致命的杀机,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东方玄天彻底淹没。
东方玄天却笑了。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提议。”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杀手。
“不过,在你动手之前,我想问问。”
“你们幽冥楼,是杀手组织,还是强盗窝?”
血袍男人眉头一挑。
“有区别吗?”
“当然有。”东方玄天声音平静,“杀手,讲的是交易,是价值。”
“强盗,才讲究强买强卖。”
“看来,我今天走错了地方。”
他手中的黑色卷轴,被他两指夹住,举到了面前。
“这份情报,我要是现在毁了它。”
“你是不是,也打算把我的手指,拆下来当收藏?”
“你在威胁我?”血袍男人的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不。”东方玄天摇头,“我只是在确认,你们的规矩。”
“如果幽冥楼的规矩,是谁的拳头大,谁就能撕毁交易。”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
“那今天,我认栽。”
“但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用我的拳头,教教你们,什么才是真正的规矩。”
这番话,掷地有声。
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不是求饶。
这是宣战!
一个炼体境的小子,当着三十多个筑基境杀手的面,当着他们楼主的面,宣战!
“找死!”
“杀了他!”
压抑的怒吼,从几个杀手的喉咙里挤出。
血袍男人却抬起了手,制止了所有的骚动。
他死死地盯着东方玄天,那双深渊般的眸子里,风暴汇聚。
他第一次,开始正视眼前这个“玩具”。
这个小子,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恐惧。
他硬扛刺杀,秒杀血奴,靠的是强横的肉身。
可现在,面对必死的绝境,他靠的,又是什么?
是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视死亡如无物的胆魄!
“你的规矩……”
血袍男人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笑了。
笑得前所未有的灿烂。
“好!”
“说得好!”
“已经很久,没人敢在我面前,提‘规矩’这两个字了。”
他拍了拍手。
“我欣赏你的胆量,甚至超过了你的骨头。”
“所以,我决定,再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证明你的‘规矩’,比我的拳头更有价值的机会。”
他重新坐回骨座,姿态慵懒,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威严。
“任务,不变。”
“活捉王腾,带回他的头颅,和他家族宝库的钥匙。”
“时限,三天。”
“三天之内,你若完成,那枚筑基丹,我亲自送到你手上。”
“从此以后,你与我幽冥楼,两清。”
“你,可以带着你的规矩,走出这扇门。”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你若完不成……”
“或者,敢逃。”
“我不但要拆了你的骨头,我还要找到你在这世上,所有你在乎的人。”
“我会让他们知道,世界上最痛苦的死法,有多少种。”
东方玄天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无法抑制的暴戾杀气,从他体内,冲天而起!
灵儿!
这两个字,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你,在找死!”
他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金红色的气血,不受控制地在他皮肤下奔涌,让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红芒。
那股恐怖的威压,竟让周围的杀手们,齐齐后退了半步!
血袍男人感受着这股杀气,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愉悦。
“对,就是这个眼神。”
“愤怒,仇恨,却又无能为力。”
“这,才是一件完美的藏品,该有的表情。”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
“是接受我的‘交易’,还是,现在就让我开始我的‘收藏’?”
东方玄天胸口剧烈起伏。
他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
一个用灵儿的安危,编织成的,最恶毒的陷阱。
他不能死在这里。
更不能,让灵儿受到任何伤害。
许久。
那股冲天的杀气,被他硬生生,一点点压回了体内。
他缓缓打开手中的卷轴,目光落在上面记录的信息上。
王腾,炼气九重。
青云宗外门弟子,王家长子,生性谨慎,极少离开青阳郡城。
身边,常年跟随两名筑基初期的客卿长老。
三天后,他将代表王家,前往城外三十里的“百兽围场”,参加一场由郡守府举办的秋猎。
这是他唯一离开城池的机会。
也是,唯一的死地。
“好。”
东方玄天收起卷轴,抬起头,面具下的双眼,古井无波。
“我接了。”
“明智的选择。”血袍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打了个响指。
“带他去‘客房’。”
“记住,他是我们尊贵的‘客人’,在他离开之前,别让他死了。”
话音落下,一个戴着饿狼面具的杀手,无声地出现在东方玄天身侧。
“客人,请。”
那声音,充满了不怀好意的戏谑。
东方玄天没有再看血袍男人一眼。
他转身,跟着那个杀手,走向了石壁一侧的黑暗通道。
在他踏入通道的瞬间。
血袍男人幽幽的声音,再次传来。
“哦,对了。”
“忘了告诉你。”
“你的对手,不止王家的人。”
“青云宗追杀令的消息,已经传开。”
“那座百兽围场,三天后,会很热闹。”
“祝你,玩得愉快。”
东方玄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地下空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一个戴着毒蝎面具的杀手,忍不住上前一步。
“楼主,就这么放他走了?”
“这小子,是个巨大的变数!”
血袍男人把玩着那枚地字柒叁肆号的铁牌,轻声笑道。
“变数?我喜欢变数。”
“一潭死水,多无趣。”
“可是,万一他真的完成了任务……”
“那更好。”血袍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一个能从百兽围场那种地方,提着王腾的头回来的人,他的价值,会比现在,高出一百倍。”
“到时候,我再把他变成我的‘藏品’,岂不是更有成就感?”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姿态优雅。
“传令下去。”
“三天后,封锁百兽围场所有出口。”
“我,要亲眼去看看。”
“我这件新藏品,是如何,在绝望中,起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