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的震颤彻底平息时,林晚才发现自己的掌心被玉佩硌出了深深的红痕。那半块温润的玉料此刻泛着淡淡的青光,像是吸饱了灵脉净化后的清辉,连带着她指尖的伤口都不再刺痛。
“走吧。”楚尘扶着她站起来,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散的沙哑,却比来时沉稳了许多。混沌之力与灵脉净化后的清气交融,正缓缓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手臂上被藤蔓划伤的伤口已经结痂,泛着健康的淡粉色。
白胡子医仙拄着根新折的树枝走在前面,他佝偻的脊背似乎挺直了些,花白的胡须上沾着几片嫩绿的草叶。经过那棵曾被当作献祭台的古树时,老人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按在布满沟壑的树干上。
“这些孩子……”他望着树干上残留的暗红色藤蔓印记,轻轻叹了口气,“都是附近村落的百姓,被魔气引诱至此,魂魄早已被啃噬得差不多了。”
林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些被楚尘救下的斗篷人此刻安静地躺在草地上,面色苍白如纸,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们还活着,却像失去了灵魂的空壳。她想起那个眼神闪过一丝清明的少年,心里一阵发紧:“他们还有救吗?”
“难了。”医仙摇头,从药篓里取出几株散发着异香的灵草,碾碎后撒在那些人身上,“魔气蚀魂,能保住肉身已是侥幸。回去后找个灵气充裕的地方安置,或许几十年后能醒转,或许……就这么睡下去了。”
楚尘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弯腰将世界树匕首插进古树的树洞里。匕首的温润光芒顺着树脉蔓延,那些狰狞的黑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露出底下浅棕色的健康木质。
“至少,别让他们再被魔气侵扰。”他低声说。
医仙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好孩子,难怪苏婉和楚玄会放心把你们托付给彼此。”
林晚的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攥紧了楚尘的衣袖。她想起祭坛中那道青芒消散的方向,轻声问:“医仙,我娘她……最后是不是很痛苦?”
老人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递给她:“这是苏婉当年在泉眼附近写的手记,比你带的那本更完整。”他指着册子最后几页,“你自己看吧,她从未觉得痛苦。”
林晚颤抖着翻开手记,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最后几页记录着灵脉净化的方法,字迹却越来越潦草,到最后几乎难以辨认,只在末尾画着一朵小小的镇魂花,旁边写着一行字:“晚晚要像镇魂花一样,于绝境中绽放,勿念。”
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砸在手记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林晚却笑了,抬手擦掉泪水:“我知道了,她不痛苦。”
楚尘悄悄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她微凉的指尖。
三人带着幸存的斗篷人离开祭坛时,忘川森林的雾气已经彻底散去。阳光穿透枝叶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复苏的清新气息,连鸟鸣虫叫都变得清晰起来。
白马不知何时跑到了他们身边,亲昵地蹭着林晚的手臂,马颈上的香囊还在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只是此刻不再用来辟开魔气,反倒像是在指引回家的路。
“这马倒机灵。”医仙拍了拍白马的脖颈,“当年苏婉就是骑着它进的森林,没想到还在等你们。”
林晚心中一动,难怪初见这匹白马时总觉得亲切,原来还有这样一层渊源。
回程的路比来时顺畅许多。被净化的灵脉散发出勃勃生机,路边的草丛里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寄生在树干上的灵草绽放出鲜艳的花朵,连空气都带着清甜的灵气。那些曾化作妖兽的斗篷人在灵草香气的滋养下,脸色渐渐有了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些。
走到忘川森林边缘时,林晚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片重获新生的林海。祭坛崩塌的地方此刻正升起一道淡淡的光柱,直冲云霄,那是灵脉彻底复苏的迹象。
“在看什么?”楚尘问。
“在想,或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林晚轻声说,“看看这里的安神铃是不是真的能开满山谷,看看那些被救的人是不是醒了。”
“会的。”楚尘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认真地说,“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来。”
医仙在一旁捋着胡须笑,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
离开森林的那一刻,林晚感觉到腰间的短刀轻轻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去,只见刀柄上镶嵌的灵晶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与楚尘手中的世界树匕首遥相呼应。两柄兵器上都残留着彼此的灵力,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这段生死与共的羁绊。
回到药谷时,已是三日后的清晨。
金银花丛中的露珠还未散去,沈星河正蹲在药田边给灵草浇水,听到马蹄声猛地回头,手里的水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你们……你们回来了!”他冲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人,眼眶瞬间红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像林伯母和楚叔叔一样……”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林晚笑着捶了他一下,“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出事的。”
沈星河却注意到楚尘袖口渗出的血迹,还有林晚手臂上未愈的划痕,声音顿时哽咽:“肯定受了不少苦吧?我这就去熬药!”
“等等。”楚尘叫住他,将还魂草递过去,“先炼这个。”
沈星河看到还魂草,眼睛瞬间亮了:“这是……真的找到还魂草了?”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草药,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我马上去丹房,保证三天内炼出解药!”
看着少年风风火火跑远的背影,林晚忍不住笑了:“他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这样挺好。”楚尘望着药谷中错落有致的木屋,袅袅升起的炊烟,还有田埂上忙碌的药农,眼中闪过一丝向往,“安稳。”
医仙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后,望着药谷的景象感叹道:“当年苏婉和楚玄就是想守护这样的安稳,才会不顾一切对抗魔族。现在,这份担子交到你们手上了。”
林晚和楚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
接下来的几日,药谷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沈星河闭关炼丹,林晚则帮着医仙安置那些从森林里救回来的人,将他们安排在灵气最充裕的后山木屋。楚尘则每日坐在药田边修炼,混沌之力在还魂草的辅助下,正一点点压制着寒毒,他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平和,连带着药谷的灵草都长得愈发繁茂。
第三日傍晚,丹房的门终于打开了。沈星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冲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兴奋地喊道:“成了!解药炼成了!”
楚尘接过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药汁呈淡金色,悬浮在瓶中,隐约能看到丝丝缕缕的灵气在其中流转。
“这是用灵脉泉水和还魂草主炼,辅以清心丹和凝神露,能最大程度中和寒毒的戾气。”沈星河擦了擦额头的汗,“不过只能压制,不能根除。医仙说,寒毒与你的混沌之力相生相克,想彻底治愈,还得找到混沌本源。”
“我知道。”楚尘仰头将药汁饮下,一股温和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那些潜藏在经脉深处的寒意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迅速消融,虽然并未完全消失,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动辄噬心刺骨。
他握紧拳头,能清晰地感觉到力量在体内平稳流动,不再有失控的暴躁感。
“有效!”林晚惊喜地看着他,楚尘眉宇间的阴郁散去不少,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楚尘朝她笑了笑,那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让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药谷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药农匆匆跑来,神色慌张:“谷主,外面来了好多人,说是……说是仙门盟的人,要找楚尘公子!”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仙门盟是各大门派联合组成的联盟,当年楚尘的父亲楚玄就是仙门盟的长老,却因被诬陷勾结魔族而惨死。这些年仙门盟一直在追查楚尘的下落,视他为眼中钉。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沈星河挡在楚尘身前,警惕地问。
医仙皱起眉头:“忘川森林的灵脉复苏动静太大,恐怕是惊动了他们。”
楚尘站直身体,眼神平静:“该来的总会来。”他看向林晚,“别怕,我去去就回。”
“我跟你一起去。”林晚握紧短刀,“要面对就一起面对。”
楚尘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
两人跟着药农走到药谷入口,只见数十名穿着统一服饰的修士正站在那里,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腰间挂着仙门盟的令牌,眼神锐利如鹰,正紧紧盯着楚尘。
“楚玄的儿子,果然在这里。”男子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五年前让你侥幸逃脱,今日,该为你父亲犯下的罪孽赎罪了!”
林晚上前一步,冷声道:“我爹说过,楚叔叔是被冤枉的!仙门盟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他的罪,难道就不怕寒了天下修士的心吗?”
“放肆!”男子身后的修士呵斥道,“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楚玄勾结魔族,害死了多少同门,证据确凿!”
“什么证据?”楚尘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是你们伪造的密信,还是被你们灭口的证人?”
中年男子脸色一沉:“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拿下他!”
几名修士立刻拔出长剑,朝着楚尘攻来。他们的剑气凌厉,显然是下了杀手。
林晚正要拔刀,却被楚尘拦住。他摇了摇头,独自上前一步,混沌之力在掌心凝聚成一道黑色的屏障。那些剑气撞在屏障上,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散无踪。
“就凭你们,还不够。”楚尘的目光扫过众人,“当年参与诬陷我父亲的人,今日来了几个?”
中年男子脸色骤变:“你……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楚尘一步步向前,周身的混沌之力缓缓展开,形成一股无形的威压,“比如,当年负责押送我母亲灵柩的执事,为何会突然暴毙;比如,仙门盟的密库里,为何会藏着魔族的法器;再比如……”他的目光落在中年男子腰间的令牌上,“你这块长老令牌,本该属于我父亲。”
中年男子的额头渗出冷汗,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一派胡言!给我杀!”
这一次,所有修士同时出手,剑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朝着楚尘罩来。
楚尘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混沌之力骤然爆发,黑色的气流如同潮水般席卷开来。但他并未下杀手,只是将那些剑气尽数反弹回去,震得修士们虎口发麻,长剑脱手。
“我今日不想伤人。”楚尘的声音响彻山谷,“但也别逼我。”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修士身后传来:“楚贤侄果然好手段。”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来,他穿着绣着仙鹤的锦袍,腰间挂着一枚金色的令牌,显然地位极高。
“太上长老!”中年男子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行礼。
老者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楚尘面前,目光复杂地打量着他:“跟你父亲年轻时真像,只是这性子……比他更烈。”
“前辈是?”楚尘抱拳问道,他能感觉到老者体内蕴含着深厚的灵力,却没有敌意。
“老夫清玄,当年与你父亲共事过。”老者叹了口气,“仙门盟这些年确实亏欠你们父子,今日我来,一是为了澄清当年的误会,二是……有要事相商。”
楚尘挑眉:“误会?”
“不错。”清玄长老取出一卷泛黄的卷宗,“这是从魔族俘虏口中撬出的供词,还有当年被藏匿的证据,足以证明楚玄长老的清白。”他将卷宗递给楚尘,“至于那些构陷者,老夫已经拿下,就等你回去处置。”
林晚惊讶地看着这一切,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楚尘翻阅着卷宗,指尖微微颤抖。卷宗里详细记录了魔族如何勾结仙门盟的叛徒,伪造证据诬陷楚玄,甚至连当年杀害他母亲的黑袍人都有提及——那是魔族潜伏在仙门盟的卧底,早已在五年前被楚玄重伤后潜逃。
“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楚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因为……”清玄长老看向忘川森林的方向,“因为直到灵脉复苏,我们才找到确凿的证据。那名卧底留下的魔器,就藏在灵脉泉眼附近,被魔气掩盖了五年。”
楚尘沉默了。原来父母的牺牲,早已为今日的真相埋下了伏笔。
“那要事是?”林晚问道。
清玄长老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魔族残魂虽灭,但主力仍在。据可靠消息,他们正在寻找打开上古封印的钥匙,企图重现当年的浩劫。仙门盟希望……楚贤侄能加入我们,共抗魔族。”
楚尘看向林晚,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林晚回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清玄长老欣慰地笑了:“好!有你们在,何愁魔族不灭!”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药谷。楚尘望着手中的卷宗,又看了看身边的林晚,心中积压了五年的阴霾终于散去。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前路或许依旧充满荆棘,但只要身边有她,有并肩作战的伙伴,有守护家园的信念,便无所畏惧。
“走吧。”楚尘握紧林晚的手,“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两人的身影并肩走出药谷,朝着夕阳下的远方走去。身后,沈星河和医仙挥手送别,药谷的灵草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为他们祝福。
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