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竹闻言微微一怔,抬头望向正埋头琢磨下一碟该吃哪样点心的严初。
见她将这般承诺说得既轻巧又认真,无半分敷衍,一丝暖意悄然漫上心头。
她似乎,又更喜爱这小郡主几分了。
这些年在世家圈子里,她见多了贵女们之间的尔虞我诈,听惯了虚情假意的奉承。
每个人都戴着精致的面具,算计着利弊得失。
像严初这样不掺杂质的赤子之心,实在难得,也格外让人珍视。
而这头的严初,正满心盘算着接下来该宠幸哪一碟甜品。
开玩笑!
天香阁这一小碟甜点的价钱,都够她把外边小贩的摊子包圆了!
必须一滴不剩,半点都不能浪费!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清亮的女声:“郡主,林小姐。”
两人齐齐回头,一位紫衣少女正端着一碟精巧的甜点立于身后。
“这是我们天香阁的红牌送给二位的甜点,还请二位笑纳。”
紫衣少女——也就是香荼,轻轻放下手中的点心,随即扬手指了指不远处靠窗的位置。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衣襟半敞,带着半张面具的男子正坐在那里。
墨发披垂如瀑布般耀眼,眉眼间带着几分妖媚,不是苏衔月是谁?
此刻他正眼眸含笑,朝着二人轻轻颔首示意,姿态慵懒又带着说不出的风情。
???
红牌?天香阁的红牌?
这意思难道是……天香阁小倌的头牌?
严初的大脑瞬间宕机了。
她迟疑地看向苏衔月,眼神里写满了震惊和疑惑:
这家伙对外的身份竟然是男宠?!
张了张嘴,想说出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秃噜不出来。
倒是欢竹反应得快,她朝着香荼温和地笑了笑,
“多谢姑娘,也替我们谢过你家红牌公子了。”
转向苏衔月的方向时,微微颔首回应,没有半分意外或是局促。
像这样的搭讪,她在各种场合见得多了,早就能应对自如。
而严初的大脑却仍在宕机中,直到苏衔月起身踱至二人面前,她依旧一副呆滞的模样。
不行,信息量太大,她得好好缓缓。
苏衔月却仿佛与二人是旧相识般,极其自然地坐到对面,唇角噙着笑:
“在下苏衔月,见过二位。林大小姐与这位……小傻子,孤身来天香阁,未免有些危险。小生不才,愿作陪护。”
某位被唤作“小傻子”的,当即就要尥蹶子不干了。
这天香阁谁能比他还危险。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欢竹一把护到身后。
欢竹悄然拉开与苏衔月的距离,语气礼貌却疏离:
“苏公子说笑了,何人敢在天香阁闹事?”
“就是就是。”
欢竹开团,严初秒跟,从她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用力点头附和。
苏衔月像是被逗乐了,他鲜少遇见来天香阁还对他如此戒备的女子。
当然也很少见到这样的小傻子,只觉得今日格外有趣。
一股想要逗弄这位义正辞严的林大小姐的念头涌上心头。
正欲开口,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桌椅碰撞、杯盏摔碎的嘈杂声响。
几个酒气熏天的纨绔跌跌撞撞撞开人群,为首的锦袍公子一眼便锁定了欢竹。
眼神黏腻地钉在她身上,脚步虚浮地冲过来,伸手就要抓她手腕:
“哪儿来的标致姑娘…陪爷喝两杯……”
欢竹脸色一凝,本能的带着严初往后退,可对方来势太急,眼看就要被撞到。
带着酒气的脏手即将触到欢竹衣袖时,苏衔月倏然起身,快得像阵风。
一把扣住那纨绔的手腕,拇指死死抵在对方的筋脉处。
指腹的力道不大,却让纨绔 “嗷” 地痛呼出声,脸色瞬间从通红褪成惨白,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你、你敢管爷的事?信不信爷拆了这天香阁!”
苏衔月却看都未看他,目光先扫过欢竹和严初的脸颊,确认她们无恙,才缓缓抬眼。
方才的柔媚尽数褪去,眼底只剩淬冰般的冷意:
“天香阁的规矩,何时容得你对姑娘动手?”
旁边两个跟班见主子吃亏,一个抄起梨花木凳就朝苏衔月后背砸去,另一个则伸手欲拽他衣领。
苏衔月却似背后长眼,扣着纨绔的手腕猛向外一拧,同时脚下轻巧一绊。
那纨绔顿时重心全失,整个人往前扑去,正正撞上举凳的跟班!
“砰”的一声闷响,两人重重摔作一团。
木凳脱手砸在青砖上,“咔嚓”裂成两半,木屑四溅。
最后那名跟班愣在原地,尚未回神,便见苏衔月袖中滑出一枚银扇,“唰”地展开,锋锐的扇缘直指他喉间:
“还要试试?”他声音轻柔,却带着致命的压迫感,“或者……滚?”
那名跟班喉结滚动,冷汗涔涔地看着那距自己咽喉仅寸许的寒刃。
终是哆哆嗦嗦地后退两步,连滚带爬地搀起地上哀嚎的同伴,灰溜溜挤进人群消失了。
这一番闹剧似乎并未对天香阁产生半分影响。
几名小厮迅速上楼,手脚利落地收拾起碎裂的桌椅残骸。
还顺带向严初与欢竹恭敬赔了礼,随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苏衔月“唰”地一声收拢银扇,姿态从容得仿佛方才什么都未曾发生。
他转身看向惊魂未定的二人,唇角又噙起那抹惯有的慵懒笑意:“没吓着吧?”
——吓着了,能赔钱么?
——还有,好帅。不愧是阁主。
严初还被欢竹牢牢的藏在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用眼神拼命向苏衔月传递着内心的呐喊。
苏衔月这次却像是没听见严初心声似的,对某人那“索要赔偿”的意图置之不理。
真小气。
严初偷摸翻了个白眼。
确认方才的喧闹彻底平息,连零星的议论声都淡了下去。
欢竹这才松了护在严初身前的手,轻轻将她从身后放出来,
“多谢公子相救,欢竹和郡主不胜感激。”
苏衔月闻言只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银扇在指间转了个轻巧的圈,
“所以在下方才说,天香阁人多眼杂,二位姑娘独行总归危险,并非虚言吧?。”
其实即便苏衔月不出手,欢竹也并非应付不来。
多年随父操练,对付这等酒囊饭袋自是绰绰有余。
但她仍感念他的及时相助,至少护得初初周全无虞。
因而她的语气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戒备,转而添了几分女儿家的温软:
“有劳公子费心了。”
苏衔月点头示意,未再继续逗弄二人。
毕竟方才经历那般惊扰,任是哪个姑娘也难再消受调侃。
他侧身对静候一旁的香荼吩咐道:“香荼,护好二位姑娘。”
随即又换上一副风流蕴藉的姿态,柔声开口:
“二位姑娘且安心享用,小生先行告退。”
说罢转身翩然归座。
该说不说,真是十足的红牌相貌与做派。
严初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