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裴衍幸便拂袖朝外走去,衣袖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张小姐,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语气却比方才在书房内缓和了许多,
前面带路吧。既然元安郡主在此,本王也去凑个热闹。
是,殿下。
张沐瑶有片刻的怔忡,随即迅速敛衽一礼,快步走到前方引路。
穿过廊庑时,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悄悄回首,
恰巧捕捉到裴衍幸侧脸上那一抹尚未敛去的笑意。
那笑意极浅,却如同冰原上乍现的晨曦,将他素日冷峻的眉眼都染上了几分真实的温度。
仅仅是因为即将见到那位郡主,便能让殿下如此期待么……
张礼卫独自留在书房内,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初时的怒意渐渐从脸上褪去。
他缓步踱至窗边,负手而立,
目光幽深地追随着那两道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身影,唇角竟慢慢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这般结果,倒也不算意外。
……
望着张小姐离去的两人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花也赏完了,主人还跑了。
严初挠了挠头,走回石桌边坐下,捧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歪着脑袋看向欢竹:
“欢竹,你说……张小姐是不是对轩王殿下有点那个意思?”
显而易见。
欢竹也坐回原位,回答得干脆利落,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仿佛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严初开始动脑子了,她往前凑了凑,用手半掩着嘴,继续深入探讨:
那你觉得……殿下呢?他会不会也对张小姐有意?
毕竟对于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喜欢一个人,好像也不妨碍他同时欣赏另一个女人。
欢竹原本没往这头想,被严初这么一点,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
她微微颔首:
或许?一位亲王,纳侧妃、置姬妾本是寻常。况且……
她目光扫过这精致却不失雅致的庭院,
这位张小姐,举止得体,心思细腻,将一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倒是位难得的当家主母人选。
平心而论,仅仅是这半日的相处,张沐瑶的温婉识礼、周到体贴,确实让欢竹也生出了几分欣赏。
“那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
严初与欢竹对视一眼,在这件事上迅速达成了共识。
这念头刚落下,另一个身影就冷不丁地冒了出来——
也不知道苏衔月那家伙,以后会不会也三妻四妾?
他要是敢……直接给他撕了!
“苏衔月”这三个字刚在她脑海里闪过,腕上那枚同心铃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毫无征兆地“叮铃哐啷”一阵狂响,
震得她手腕发麻,活像是在强烈抗议。
严初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行行行,不说你,不说你总行了吧?
果不其然,那铃铛像是能读懂她的心思一般,瞬间就偃旗息鼓,恢复了安静。
……这偷听是越来越不背着人了!
“初初,你手上这链子……怎么会自己响起来?”
欢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惊奇地看向严初的手腕。
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串精致的手链无风自动,
先是发疯似的响个不停,转眼又自己消停下来,由不得她不好奇。
“这个呀,这是苏衔月那家伙硬塞给我的……”
严初刚抬起手腕,想跟欢竹好好说道说道这同心铃的来历,话才开了个头,却被欢竹轻轻打断。
“初初,等等再说。”
欢竹的目光投向远处,示意她看去,声音里带着一丝提醒。
严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好看见两人并肩从洒满阳光的花径那头走来。
男子玄衣墨发,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却难掩风华;
女子一袭水蓝衣裙,步履轻盈,气质温婉如水。
真登对。
这念头不受控制地闯入严初的脑海。
一个俊美得令人屏息,一个清丽得恍若谪仙。
“参见殿下。”
不等那二人走近,严初和欢竹便已默契地起身,齐齐敛衽行礼,姿态端庄得体,挑不出半分错处。
裴衍幸这一路走得极快,跟在他身后的张沐瑶需得稍稍加快步子才能跟上。
他等不及要见她。
刚转过回廊的拐角,视线便精准地捕捉到了庭院中央石桌旁的那一抹嫩黄。
像早春最先绽放的那支迎春花,鲜亮、夺目,瞬间点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那小人儿正微微侧身,凑在欢竹耳边不知低语着什么。
巴掌大的小脸上漾着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那笑容如此纯粹而温暖,
就这么不由分说地、直直照进他心底最深处。
他脚步不自觉地又加快了几分,目光紧紧锁着那抹嫩黄,仿佛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严初行着礼,眼角余光却瞥见那双熟悉的墨色锦靴快速逼近,停在自己面前。
一股清冽的气息随之笼罩下来,不容忽视。
“不必多礼。”
殿下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气息竟有些不稳。
他甚至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虚虚扶了一下她的手臂,意图让她起身。
耶?殿下怎么如此不避嫌!
严初一慌,下意识地地将手臂往后一缩,
避开了他的触碰,甚至还借着起身的力道,稍稍向后挪了半步。
直起身时,正好对上他垂眸看来的目光。
那双向来深邃冷冽的凤眸,此刻竟像是融化的春水,
带着清晰可见的暖意,专注地倒映出她有些失措的小脸。
然而,就在他敏锐地察觉到她那回避的动作时,
那眸中暖意盎然的春水,泛起一丝涟漪,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慌乱。
一旁的欢竹立刻意识到两人之间这微妙得近乎凝滞的氛围,连忙出声打破沉寂。
语气恭敬而不失自然:
“殿下今日怎得有雅兴移步至此?”
裴衍幸瞬间收敛了外泄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从容,答得天衣无缝:
“恰巧与张尚书议完事,听闻二位在此赏花,景致颇佳,便顺道过来一看。”
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摘。
这时,张沐瑶也终于跟了上来,气息微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