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石屑还在往下掉,小念的鞋跟陷进裂开的青石板缝里,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窜。她攥着合璧的守梅剑,剑穗上的青铜铃铛被煞风撞得叮当响——这是林苍昨日塞给她的,说“听见铃铛响,梅将军的魂就在十里内”。
“小心!”
虚空中炸开的暴喝惊得小念踉跄半步,右脚正好踩进新裂的黑缝。三截青灰煞骨“唰”地弹起,骨节里渗出的黑炁像活物般缠住她脚踝。她本能地要抽剑,可腰间另一柄怨骨剑却先动了——黑炁暴涨三寸,剑刃擦着她裤管划过,将缠在脚踝的黑炁斩作两段。
“林苍?”小念喘着气回头,却只看见半透明的虚影晃了晃。他的玄色大氅破了七八个洞,露出底下白森森的肋骨,上次替她挡煞骨时留下的伤痕还在渗着幽蓝鬼火。
“不是本将。”林苍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闷在喉间,“是这剑认主了。”
守梅剑突然发出清越龙吟,纯青剑焰腾起三寸,将小念周身罩在光里。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怨骨剑的黑炁正绕着守梅剑打转,两股气息纠缠如双生藤,竟在剑脊处凝出朵半开的梅花。
“梅岭志有载……”青禾的声音从后方飘来,她扶着洞壁直不起腰,袖口渗出的血在青石板上洇成暗花,“当年梅将军铸双剑镇煞,守梅主生,怨骨主杀,本应同炉而铸……”她突然顿住,指尖发颤地指向最深处的煞骨——那根足有两丈高的骨柱顶端,嵌着颗鸽蛋大的黑珠,珠子里跳动的红光,像极了她在将军手记里见过的“煞魂”。
“阵眼。”林苍的虚影突然凝实几分,他抬起手,怨骨剑“嗡”地插入地面,黑炁顺着手臂爬满整面石壁,“这阵是梅煞用三十年煞气喂出来的,骨为筋,血为脉,珠为心。要破阵……”他的目光扫过小念腰间的守梅剑,又落在青禾怀里的梅心玉上,“得用守梅剑引珠,梅心玉镇脉。”
话音未落,血河突然翻涌。半透明的黑影从煞骨堆里浮出来,穿着梅岭守军的玄铁鳞甲,却生着蛇信般的舌头。他手中的煞气剑刻满蚀骨纹,每道纹路都在渗血:“小娃娃们倒会找墓。”他舔了舔嘴唇,“林苍的副将?当年被我抽了三魂七魄,如今只剩点残渣,也配提梅将军?”
林苍的虚影猛地颤抖,白骨上的鬼火“噼啪”炸响。小念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煞气剑的风压掀得撞在石壁上。黑影的剑尖直取小念心口,守梅剑自动横在身前,青焰与黑炁相撞的瞬间,她掌心被震得发麻——这剑比昨日在梅树林里更沉,像压着座山。
“阿念!”青禾扑过来,却被煞气扫中肩膀。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的血珠落在地上,竟瞬间被血河吸得干干净净。“梅心玉……在我怀里!”她扯断颈间红绳,将玉塞进小念手里,“将军说,玉要沾过守梅剑的血……”
“闭嘴!”黑影的剑已经刺穿小念左肩,剧痛让她险些栽倒。守梅剑突然剧烈震颤,剑身上的青龙纹活了过来,金红交缠的光流顺着剑刃窜向伤口。小念疼得倒抽冷气,却看见黑影的剑刃正在融化——青焰顺着剑脊往上爬,所过之处,黑炁如春雪消融。
“原来……”林苍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梅将军当年拆双剑,是为了让它们认主。”他望着小念染血的手,嘴角竟扬起笑,“守梅认的是护人心,怨骨认的是斩邪念。阿念,你握剑时的温度,和当年梅将军一模一样。”
黑影显然没料到这变故,煞气剑上的血纹开始崩裂。他尖叫着抽回剑,却被守梅剑的青焰缠住手腕。小念咬着牙拔剑,鲜血滴在青石板上,竟开出朵小小的梅花。她看见林苍的虚影在笑,白骨上的鬼火连成了线,像极了梅岭春天的萤火虫。
“去阵眼!”林苍的声音越来越轻,“怨骨剑……归你了。”
虚影消散的刹那,怨骨剑“当啷”落地。小念本能地接住,两柄剑同时发出轰鸣。守梅剑的青焰裹着怨骨剑的黑炁,在两人周围凝成双色屏障。她这才发现,青禾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正用梅心玉的尖端抵着地面——玉上的“安魂”二字泛着白光,竟在血河里烧出条路。
“阵眼要碎了!”黑影疯狂嘶吼,他想冲向骨柱,却被双色屏障弹开。小念踩着血河跃起,守梅剑直刺黑珠。黑影的剑擦着她耳际划过,割断了半缕发丝,却在触及双色屏障时碎成齑粉。
“噗!”
黑珠裂开的瞬间,血河沸腾了。所有煞骨都在震颤,骨缝里渗出的黑血溅在小念脸上,烫得她睁不开眼。她感觉有滚烫的东西从心口涌出来,低头才发现,梅心玉不知何时贴在了她掌心,玉身的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快松手!”青禾拽她的胳膊,“玉要碎了!”
小念却攥得更紧。她看见裂纹里渗出的白光,像极了梅岭清晨的雾。那些曾经在梦里出现过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穿玄色大氅的将军站在梅树下,将双剑放入熔炉;白发老妇握着她的手,在她手心画下守梅诀;还有林苍,他站在梅树下,身后是漫山遍野的梅花,他说:“阿念,等梅岭的雪化了,我带你去看第一枝梅花。”
“梅岭安魂——”
她的声音混着玉碎的轻响,传遍整个通道。双色屏障突然化作光雨,洒在每一根煞骨上。黑影发出最后一声惨叫,身体像被揉皱的纸,渐渐消散在风里。
通道开始崩塌。
小念抱着青禾往出口跑,守梅剑和怨骨剑在前面开路,劈开不断掉落的碎石。她能感觉到林苍的气息越来越淡,像一片被风吹散的云。但她知道,他没有走——在守梅剑的剑鞘里,还留着半枚带血的梅核,是他昨日塞给她的,说“留着当信物”。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坍塌的洞顶照进来时,小念终于瘫坐在地上。她怀里抱着碎成两半的梅心玉,守梅剑和怨骨剑斜插在脚边,剑身上的光已经褪去,却仍在微微震颤,像在说“没事了”。
青禾坐在她旁边,正用碎布包扎伤口。她抬头时,眼尾还挂着泪,却笑了:“你看。”
顺着她的目光,小念看见洞外的梅树。昨天还光秃秃的枝桠上,竟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更远的地方,传来溪水流动的声音,混着若有若无的鸟鸣。
“梅将军的魂……”小念摸出怀里的半枚梅核,它在阳光下泛着暖黄的光,“应该就在梅岭深处。”
“嗯。”青禾点头,“我们去。”
风从洞口吹进来,卷着碎梅香。小念站起身,将守梅剑和怨骨剑系在腰间。剑穗上的铃铛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林苍的声音,混着梅岭的风,混着新抽的芽,混着所有等待被唤醒的春天。
她们并肩走出洞穴,阳光落在肩头。前方的山路蜿蜒,通向梅岭更深处。而在那片被煞气笼罩了三十年的山林里,百年梅树正在抽枝,第一朵梅花,正在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