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一时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裴九霄拄着棍子，感觉两条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刚才那几下硬碰硬，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娘的……这帮龟孙子……”
他骂了半句，就没力气往下说了，主要是累的。
苏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还在砰砰乱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看着满地狼藉，破损的门板，还有墙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一阵后怕。
差一点，只差一点……
她的目光转向楼梯口那个沉默的蒙面刀客。
这人是谁？
刚才那霸道的刀法，招招致命，绝不是普通江湖路数。
还有屋顶上那一箭，她抬头看了看那个破洞，几缕天光落下来，灰尘在里面打着旋儿。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苏芷稳住呼吸，试探着开口，声音还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微哑。
蒙面刀客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几个，最后在昏迷的墨言身上停留了一瞬。
他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沉静得像两口古井，看不出丝毫情绪。
这时，旁边传来细碎的呜咽声。
是欧阳雪。
她没管自己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口，正半跪在床边，用一块干净帕子，极其小心地擦拭着墨言额角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点灰土。
她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好像怕惊扰了什么。
看着墨言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她的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墨言大哥……”
她低低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又赶紧咬住嘴唇，把那点脆弱憋了回去。
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可看着他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儿，心里就跟刀绞似的。
这一路逃亡，都是墨言沉稳地护着她们，现在他倒了，她才明白自己心里，早就不仅仅是依赖了。
裴九霄喘匀了气，走过去，拍了拍欧阳雪的肩，算是无声的安慰。
他看向蒙面刀客，语气直接多了。
“喂，兄弟，仗义！不过总得让我们知道，是欠了哪路神仙的人情吧？”
蒙面刀客依旧沉默，却突然侧耳，像是在听着外面的动静。
片刻后，他压低声音，语速很快。
“此地不宜久留。魔教的人可能还会回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刻意改变了声线。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刚才魔教撤退时的杂乱，而是沉稳的，一步一顿，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众人立刻又紧张起来，裴九霄甚至重新握紧了短棍。
上来的是个身形瘦高的男人，同样穿着不起眼的灰色衣服，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拿着一张造型古朴、几乎与人等高的长弓，背后背着箭囊。
他扫了一眼场中情况，对蒙面刀客点了点头，目光便落在了苏芷身上。
“苏姑娘，”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受惊了。”
苏芷心中一动，能直接叫出她姓氏……
“你们是……？”
持弓的男人没有回答，而是从怀里取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玉牌，飞快地亮了一下。
那玉牌质地温润，上面似乎刻着一个极小的、复杂的图案，苏芷只觉得那图案有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奉主人之命，暗中护卫苏姑娘周全。”
持弓的男人收起玉牌，言简意赅。
“此处已暴露，必须立刻转移。”
主人？苏芷脑子里飞快转着。
萧景琰？
他贵为皇子，手下有这等军中高手倒不奇怪。
可那玉牌上的图案，似乎又有点不对。
还是……守陵人？
墨言就是守陵人，难道是他的同伴找来了？
她心里乱糟糟的，各种猜测翻涌上来。
裴九霄凑到苏芷耳边，用气声道。
“靠谱吗？别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苏芷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两个浑身透着神秘的高手。
他们刚才确实救了他们，而且，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魔教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带着昏迷的墨言，他们根本走不远。
“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苏芷看着持弓的男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
“我这位朋友……伤势很重，需要静养和药材。”
持弓男人点头。
“已有安排。请随我们来。”
他说着，和蒙面刀客交换了一个眼神。
蒙面刀客立刻走到窗边，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街道。
“收拾东西，快！”
裴九霄不再犹豫，低声催促。
他帮着欧阳雪，小心翼翼地将墨言扶起，用备用的斗篷将他裹严实。
欧阳雪紧紧跟在旁边，一手还虚扶着墨言，生怕他受到一点颠簸。
苏芷快速将随身的重要物品，尤其是那本《太素医经》残卷和引路石贴身藏好。
她看了一眼那只躺在墙角、一动不动的黑猫，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探了探它的鼻息。
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她轻轻将它抱起来，这小东西刚才也算帮了他们一把，不能丢下不管。
持弓男人在前面带路，蒙面刀客断后。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客栈大堂里躺着几具魔教徒的尸体，独眼掌柜不知所踪，想必是见势不妙早就溜了。
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客栈后院一处极其隐蔽的侧门出去，外面是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
天色已经蒙蒙亮，但鬼市依旧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里，仿佛刚才那场激斗从未发生过。
在狭窄复杂的巷道里七拐八绕，持弓男人对这里的地形熟悉得惊人。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在一扇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木门前停下。
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持弓男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门才完全打开。
里面是一个狭小的院落，看起来像是某个废弃仓库的后院，杂草丛生，但主体建筑还算完整。
“暂时安全。”
持弓男人侧身让众人进去。
“里面有基本的伤药和食物。我们会守在附近。”
苏芷抱着黑猫，跟着走进院子，心里却丝毫没有放松。
她看着那两个即将转身离开的神秘人，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们的主人……究竟是谁？为何要帮我们？”
持弓男人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更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主人说，故人之托，忠人之事。苏姑娘不必多问，时机到了，自然知晓。”
说完，他和蒙面刀客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院门外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故人之托？
哪个故人？师尊？
还是……与素心族有关的人？
苏芷站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抱着怀里气息微弱的黑猫，看着裴九霄和欧阳雪将墨言小心地安置进屋内，心中的迷雾，比鬼市的清晨还要浓重。
这些神秘援手的存在，是新的希望，还是另一张无形的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