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鼓掌声和阴柔的嗓音,跟刀子似的扎进耳朵里,把劫后余生的那点庆幸搅得稀碎。
魔教圣使?!
他什么时候来的?!
看了多久?!
裴九霄想骂娘,可胸口疼得他直抽冷气,话都挤不出来。
墨言拄着断棍,勉强站起身,把欧阳雪和苏芷都挡在身后,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欧阳雪吓得脸比沙棠花还白,下意识地就往墨言身边缩。
苏芷心沉到了谷底。
幽冥魔棠……不是月影沙棠?!
那守陵老妇是故意引他们来的?
还是连她也不知道这花被动了手脚?
“你……你胡说!”
欧阳雪声音发颤,指着那株依旧散发着圣洁光晕的花。
“这明明是月影沙棠!”
那阴柔圣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轻轻笑出了声,缓步向前,目光却始终黏在苏芷身上,仿佛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的尘土。
“小丫头,你可知道,月影沙棠需汲取最纯净的月华百年,方能开花。而这片葬月谷,早在很多年前,地脉就被我圣教秘法侵染,连通了幽冥死气。”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点了点那漆黑潭水。
“这潭,这花,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所谓的月影沙棠,不过是我教培育‘幽冥魔棠’的壳子罢了。它确实蕴含月华精粹,可惜啊!核心早已被幽冥之力侵蚀。”
他看向欧阳雪还在流血的手掌,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
“尤其是,再用上一点特殊的‘药引’,比如,身负微薄守陵血脉的处子之血,更是能加速这蜕变,让它彻底成熟。”
欧阳雪如遭雷击,猛地看向自己流血的手,又看向那花蕊中越来越清晰的暗红色符文,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是她……是她亲手……
“王八蛋!”裴九霄咳着血沫子低吼。
“你们他妈算计我们!”
“算计?”圣使挑眉,语气轻佻。
“不过是物尽其用。若非你们拼死重创了这看守魔棠的‘幽冥沙螭’,又提供了如此合适的‘药引’,本圣使要取这魔棠,还得费些手脚呢。”
他目光转向墨言,带着一丝玩味。
“守陵的小哥,你身上的味道,倒是纯正。可惜,伤得太重了。”
墨言握紧断棍,指节发白,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低声道。
“裴九霄,还能动吗?带她们走,我拖住他。”
“放屁!”
裴九霄想站起来,却牵动了断骨,疼得龇牙咧嘴。
“要死一块死!”
“走?”
圣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轻轻一挥手。
他身后那几个一直沉默如同石雕的魔教徒众,瞬间散开,堵死了谷口的所有去路,气息一个个都强得吓人,至少都是长老级别。
“本圣使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魔棠成熟,钥匙也送到了嘴边,岂有放走的道理?”
钥匙?
苏芷心头一跳,又是钥匙!
那圣使不再废话,目光锁定那株已经完全被暗红色符文覆盖、圣洁光晕与幽冥死气诡异交织的“幽冥魔棠”,伸手便要去摘!
“休想!”
墨言强提一口气,断棍带着最后的守陵人气息,猛地掷向圣使!
同时,苏芷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怀中几根银针尽数射出!
她不能让他拿到那诡异的花!
“螳臂当车。”
圣使看都不看,袖袍随意一拂,一股阴柔却磅礴的力量涌出,断棍和银针瞬间被震飞,墨言更是被余波扫中,踉跄后退,撞在岩壁上,又是一口血喷出。
实力的差距,太大了。
圣使的手,毫无阻碍地伸向了幽冥魔棠。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诡异花瓣的刹那——
异变陡生!
苏芷胸口的玉佩——
“星月璎”,毫无预兆地爆发出远比之前对抗沙螭时更加强烈、更加纯粹的乳白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有生命般,化作一道凝实的白色光柱,后发先至,精准地照射在幽冥魔棠之上!
“嗡——!”
幽冥魔棠剧烈震颤起来!
花蕊中那暗红色的符文仿佛受到了刺激,疯狂闪烁,与玉佩的白光激烈对抗!
圣洁的月华之力与污秽的幽冥死气在花体上交锋,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
“嗯?!”
圣使脸色第一次变了,伸出的手被那交织的力量逼退了一步,他惊愕地看向苏芷。
“你竟能引动星月璎的本源之力?!不可能!你经脉已废……”
他话没说完,更让他,也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被两股力量疯狂争夺的幽冥魔棠,似乎承受不住这内外交攻的撕扯,猛地炸裂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咔嚓”声。
花朵碎裂,大部分化作精纯的、却被幽冥死气污染的能量消散在空中。
但就在那破碎的核心处,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散发着清凉月华气息的乳白色光点,如同受到召唤般,嗖地一下,径直没入了苏芷胸口的玉佩之中!
那才是真正的、未被污染的月影沙棠本源精华?!
玉佩吸收了那点精华,光芒瞬间内敛,但苏芷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和而精纯的暖流,正从中缓缓流出,渗入她枯竭的经脉。
虽然微弱,却带着勃勃生机!
这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魔棠毁了!
真正的精华却被苏芷的玉佩吸收了!
那圣使脸上的从容和戏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计划被彻底打乱的惊怒和狰狞!
“星月璎……竟然还能净化幽冥,夺取本源?!好!好得很!”
他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杀意如同实质般锁定苏芷。
“既然拿不到完整的魔棠,那就连你带玉佩,一起带回去!本圣使亲自来提炼!”
他周身气息暴涨,暗紫色的幽冥死气如同火焰般升腾而起,显然是要亲自出手,不再留任何余地!
前有实力恐怖的魔教圣使,后有堵死退路的魔教长老。
墨言重伤,裴九霄断骨,欧阳雪战力可忽略不计,苏芷刚刚得到一丝滋养,远未恢复。
绝境!
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苏芷看着步步紧逼、杀机凛然的魔教圣使,感受着胸口玉佩那一点微弱的暖流,心中却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重伤却依旧试图挡在她身前的墨言,看了一眼挣扎着想爬起来的裴九霄,看了一眼吓得发抖却仍紧握鞭子的欧阳雪。
不能连累他们……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手指悄悄握紧了怀中某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是之前捡到的那块,刻着扭曲火焰纹的令牌!
也许只能赌一把了!
就在她准备有所动作的瞬间——
“啧,这么多人欺负几个伤兵残将,你们魔教还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不屑的清朗男声,突兀地在山谷上空响起。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和魔教的杀气。
众人骇然抬头。
只见山谷一侧陡峭的黑色山崖顶端,不知何时,斜斜地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衣袂在风中轻轻飘动,脸上戴着一张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雕刻着流云纹的银质面具,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角。
他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一片枯黑的叶子,正是之前守陵老妇掉落的那种。
他低头俯瞰着谷中的情形,面具后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狼狈的几人,最终落在脸色难看的魔教圣使身上,轻笑一声:
“这株破花你们抢来抢去,问过它真正的主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