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子那档子事过后，别院里的空气就跟凝住了似的，吸进肺里都带着股铁锈味儿，沉甸甸的。
巡逻的护卫眼神都跟探照灯似的，恨不得把墙角旮旯都刮下一层皮来。
裴九霄也不嚷嚷着出去了，抱着他那把剑，没事就蹲在房顶上四下踅摸，活像只炸毛的猫。
苏芷心里头那根弦更是绷得紧紧的。
她夜里打坐的时候，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可每次凝神去探，又什么都没发现。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对新力量的掌控都滞涩了几分。
萧景琰加派了人手，明哨暗桩布置得跟铁桶一般，连只耗子想溜进来都得掂量掂量。
可越是这般严防死守，那股子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就越发浓重。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
这天后半夜，月黑风高，连虫鸣都稀稀拉拉的。
最先察觉不对的是冷月。
她根本没睡，隐在院中那棵老槐树最浓密的阴影里，像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当第一片枯叶被某种极细微的、不带一丝生气的风卷起，违背常理地打了个旋儿时，她的双刃已然无声出鞘。
几乎在同一时间，别院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数十道漆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
这些人动作整齐划一，如同鬼魅，身上不带半点活人气息，只有一股子阴寒刺骨的死寂。
不是普通的刺客，是死士！
而且是被某种邪门法子炮制过的，专为杀戮而生的工具！
“敌袭！护住院子！”
影七的低吼如同惊雷，瞬间划破了夜的宁静。
别院顷刻间炸开了锅！
裴九霄骂了句娘，从房顶一跃而下，剑光如匹练，直接迎上了扑来的两名黑衣死士。
“叮当”几声脆响，火星四溅，他竟被震得手臂发麻！
“他奶奶的，这帮家伙吃石头长大的？力气这么大！”
冷月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双刃专挑咽喉、心窝等要害下手，又快又狠。
可这些死士仿佛不知疼痛，即便被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动作也只是微微一滞。
又继续扑上，只有彻底斩断要害，才会如同破布袋般倒下。
欧阳雪被吓醒了，躲在屋里瑟瑟发抖，却能清晰地“看”到外面那些黑衣人身上缠绕的、浓稠如墨的“死线”，还有他们脑海中那片空洞的、只有杀戮指令的冰冷。
苏芷踹开门冲出来，一眼就看出这些死士不对劲。
她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混沌色灵力激射而出，精准地点在一名死士眉心。
那死士动作猛地一僵，周身阴寒死气如同遇到克星，剧烈波动起来，随即“噗”地一声，竟从内部开始瓦解，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
有效！
苏芷精神一振。
她这新力量似乎对这些幽冥路数的玩意儿有着先天的克制。
但死士数量太多，而且完全不顾自身伤亡，攻势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
别院的护卫虽然精锐，但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下，也开始出现伤亡，防线被不断压缩。
混乱中，几名死士似乎得到了某种指令。
突然舍弃了各自的对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齐齐朝着一个方向猛扑过去，那是安置墨言和玉衡子的厢房！
“他们的目标是墨言和师叔！”
苏芷心头一紧，身影急动，想要拦截。
可就在这时，一道格外高大的黑影，如同铁塔般拦在了她的面前。
这人气息远比普通死士强悍，周身死气几乎凝成实质，手中一柄漆黑的弯刀带着鬼哭般的尖啸，直劈苏芷面门！
刀未至，那阴冷的刀风已经刺得她皮肤生疼。
苏芷不敢怠慢，运转混沌灵力，一掌拍出。
掌力与刀气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苏芷身形微晃，那高大死士也倒退了两步，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红芒。
这家伙，不好对付！
苏芷被死死缠住，一时脱身不得。
眼看那几名死士就要冲破厢房外最后的守卫——
“吼——！”
一声低沉却蕴含着无尽苍凉与威严的咆哮，猛地从厢房内传出！
那声音仿佛来自远古，带着镇压邪祟、守护山河的磅礴意志！
声波过处，那几名冲向厢房的死士动作齐齐一僵，周身的死气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
他们眼中的凶光熄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是墨言！
他一直沉寂的气息，在这一刻如同沉睡的火山般爆发开来！
守陵人的力量冲天而起，那苍青色的光晕虽不及全盛时期，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瞬间笼罩了小半个别院！
还活着的黑衣死士在这股力量的压制下，动作明显变得迟缓、僵硬，仿佛背负了千钧重担。
压力骤减！
裴九霄、冷月等人精神大振，趁机反击，刀光剑影间，又有数名死士倒下。
那高大死士见势不妙，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残存的死士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毫不恋战，迅速融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十几具迅速腐化成黑水的尸体。
战斗结束得出乎意料的快。
别院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伤者的呻吟。
苏芷第一个冲进厢房。
只见墨言依旧闭目躺在榻上，脸色苍白，仿佛刚才那声咆哮和力量的爆发耗尽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元气，气息重新变得微弱。
但他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而隔壁房间的玉衡子，在墨言力量爆发时，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皮肤下那蠕动的黑纹也淡去了不少，此刻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
“是老墨！肯定是他醒了！”
裴九霄提着滴血的剑跑进来，又惊又喜。
苏芷探了探墨言的脉息，摇了摇头。
“只是本能反应，离真正苏醒还早。”
她看着墨言沉静的睡颜，心中五味杂陈。是他又一次在关键时刻，保护了大家。
萧景琰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看着地上的黑水和伤亡的护卫，拳头握得发白。
“死士如此精悍，绝非寻常势力能培养。他们这次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墨言兄和玉衡子师叔。”
是为了灭口？
还是想夺取他们体内的东西？
“这里不能再待了。”
萧景琰深吸一口气，看向苏芷。
“对方已经锁定了这里，下次来的恐怕就不止是死士了。要不你们暂住我府上，墨言兄和玉衡子师尊需要医治。”
这一次，连裴九霄都没有反对。
刚才的凶险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苏芷沉默地看着昏迷的墨言和玉衡子，又看了看挂彩的裴九霄、冷月，和惊魂未定的欧阳雪。
别院已不再安全。
对手的疯狂与强大，超出了预估。
她抬起头，迎上萧景琰的目光，终于下定决心。
“好，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为了活下去，为了查明真相，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即便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一闯了。
夜色深沉，别院的危机暂时解除。
但更巨大的漩涡，正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