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洛夫基金会—旧金山分部——
塞缪尔站在建筑前,仰头凝视着这座庞然大物。
米白色的外墙如同凝固的乳白色瀑布,每一寸都雕刻着繁复的巴洛克风格卷草纹浮雕,在正午的阳光下流淌着流动的光影。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座悬浮于建筑之巅的金色球体穹顶——它像一颗被魔法禁锢的太阳,表面覆盖着数以万计的金箔鳞片,随着云层的游移,时而折射出蜂蜜般的柔光,时而迸发出熔金般刺目的锋芒。
正门前延伸着三级宽阔的台阶,两侧伫立着四座等身大小的战神大理石像。它们的铠甲上布满战斗的凹痕,仿佛真的经历过无数次厮杀。
当塞缪尔踏上台阶,经过那些雕像时,他忽然感到一股冰冷的视线扫过他的脊背,皮肤瞬间绷紧,汗毛倒竖。他强压下那股不适,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去。
基金会内部——
高耸的石柱如同沉默的守卫,严丝合缝地嵌入墙体,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没有一丝尘埃的痕迹。
塞缪尔忍不住想,这里的保洁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或者,更准确地说,这里是否动用了某种“神秘术”?
他的思绪被一阵脚步声打断。迎面走来一道笔挺的身影——一名身着深灰色西装的职员。
剪裁利落的垫肩与收窄的腰线勾勒出极具力量感的轮廓,黑色领带如垂落的剑锋般笔直。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副纯白无瑕的面具,光滑的表面没有任何五官的刻画,却在冷光下泛着陶瓷般的哑光。
面具边缘与深棕色短发的交界处,形成一道锯齿般的分界线,莫名令人联想到某种被强行缝合的伤口,手上握着一份烫有暗纹钢印的黑色文件夹
“您……您好!”面具后的声音有些生涩,像是许久未曾开口的人突然发声。
“这里是圣洛夫基金会办公处,我是这的……呃,值班人员,您可以称呼我菲娜。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这位职员有点生疏的对面前这位先生说道 。
塞缪尔的目光在面具上停留了一秒,随即平静地开口:“我来回收几位朋友的遗物,希望能得到准许。”
“哦!当然可以!”菲娜的声音突然拔高,手指慌乱地翻动着文件,却不小心将一叠纸张散落在地。
“呃……非常抱歉!”她——塞缪尔现在能确定是“她”了——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去捡,面具下的呼吸声明显急促了几分,“您需要先阅读这几张协议……并签字。”
塞缪尔接过文件,草草扫了几眼。条款密密麻麻,但他根本没打算细读——在上个世界,他早就养成了直接跳过游戏隐私政策的习惯。
他利落地签下名字,随后报出了莱格斯提供的几个名字——那些在火拼中阵亡的倒霉鬼。
菲娜接过文件,又翻了翻,面具微微偏转,似乎在确认什么。“好的,尊敬的塞缪尔·莱恩先生,请跟我来。”
她转身时,西装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领着塞缪尔向走廊深处走去。
“我加入圣洛夫基金会的时候……”
菲娜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流畅了一些,仿佛想用谈话掩饰先前的慌乱,“有幸认识了一位女士。她聪明伶俐,远胜于我,所以很快就开始担任重要职务。”
她的脚步很轻,皮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响,“她骨子里带着骄傲,但从不会怠慢别人……所以我喜欢询问她的意见。”
菲娜在一扇厚重的黑色木门前停下,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轻微的声。
“请跟紧我,”她低声提醒,面具转向塞缪尔,无脸的表面在阴影中显得格外诡异,“不要到处走。”
门把转动,发出年迈般的呻吟。
圣洛夫基金会旧金山分部——档案室
明亮的灯光如垂落的薄纱,一层层由近至远地铺展开来,将这个空旷的空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无数透明的匣子静默地陈列在墙柜之中,像是被冻结的水晶棺椁。每个匣子上都贴着邮票大小的照片,旁边的标签闪烁着冷蓝色的编号——数字如同计算器般,增加、进位,由零到一,由一到零,往复循环……
菲娜停在一面毫不起眼的墙柜前,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金属框架。
若不是那些数字标签,这面墙柜与周围成千上万的同类毫无区别——灰白、沉默、毫无特征。
她低头再次核对手中的文件,纸张在她指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随后迈步向墙柜深处走去,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奏。
“找到了!”菲娜突然停下,声音在空旷的档案室里激起细微的回音。
塞缪尔的目光落在三个并列的透明匣子上。匣子里塞满了折叠整齐的衣物——衬衫、外套、领带,每一件都像是被精心处理过的遗物。
手表、项链之类的个人物品散落其间,金属表面在冷光下泛着黯淡的色泽。而在最右侧的匣子里,他的视线锁定了目标——
那把和莱格斯之前那张照片上别无二致的手枪。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一瞬,胸腔里的心跳声在耳膜上咚咚作响。手指微微发紧,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菲娜注视着他将手枪取出,纯白的面具微微倾斜,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为了基金会的安全考虑,”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这栋建筑内的所有武器都必须处于保险状态。”
塞缪尔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抽出弹匣。金属部件滑动时发出细微的声,弹匣空空如也——但这不重要。
目的已经达成。
他轻轻合上弹匣,将手枪收进西装内袋。布料贴合金属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沉甸甸的,像是一块即将引爆的倒计时炸弹。
该离开了。
塞缪尔收拾好遗物,脚步沉稳地向外走去。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里那把沉甸甸的手枪,金属的冰凉触感透过布料渗入皮肤。
“嘟——嘟!!!”
警报声骤然撕裂了档案室的寂静,尖锐得像是某种生物的嘶鸣。档案室的灯光在瞬间切换为森然的猩红色,如同鲜血般泼洒在塞缪尔的脸上。
塞缪尔的身体瞬间绷紧,肌肉记忆般摆出了防御姿态——他以为事情败露了。
“紧急警报——”机械化的女声在广播中回荡,不带一丝情感,“圣洛夫基金会通过观测与内部情报得知,已经到来。请所有外派的基金会成员、雇员立即结束任务,尽一切可能回到基金会离你最近的总部或各分部,听从上级的下一步指示;”
塞缪尔的眉头深深皱起。警报与他无关,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广播中提到的“暴雨”二字却像一根细针,狠狠刺入他的记忆深处。
“请在撤离途中及时与基金会联络,也请不要接触雨滴,无论是处于下落或者上浮状态;”
菲娜的身体在听到警报的第一句话时骤然僵住。她的面具微微颤抖,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文件夹的边缘。“什么?怎么会?”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怎么会还有第二次?”
“此次所影响的范围目前尚不清楚,我们督促所有基金会的人类与神秘学家们及时关注最新的警告更新信息,并将其传播给有需要的人。”
塞缪尔转向菲娜:“什么意思?什么第二次?”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略显尖锐,“暴雨是什么?”
但菲娜似乎陷入了某种恍惚状态,纯白的面具下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塞缪尔意识到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便转身快步向基金会大门走去。
“同时,基金会也将尽一切所能提供撤离所需的帮助;”
随着距离大门越来越近,塞缪尔看到了外面的景象——雨幕。但与平常不同,这些雨滴...
“和平与我们同在,和平与人类同在。”
广播声戛然而止。塞缪尔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轰鸣。远处的雨幕在他眼中逐渐清晰,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脑海中闪现。
“不会吧···”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景象!
逆流的暴雨!!!
将他的灵魂带到这个世界的暴雨!!!
塞缪尔跑了起来。眼中的兴奋——或者说疯狂侵蚀着他,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会不会...会不会再经历一次这样的,我就能回去?回到那个原来的世界?”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脑海中蔓延。
基金会的大门越来越近,玻璃门外就是那片诡异的雨幕。在塞缪尔眼中,那扇门仿佛连通着21世纪的时空隧道。
就在他将要抵达他的那个“世界”,几个基金会职员猛地扑了上来,用身体死死拦住了他。
“不行先生,现在不能出去!外面太危险了!”
“放开我——”塞缪尔的声音因为极度激动而扭曲,“我不属于这里!这里不是我的世界!让我…让我回去!!!”
他知道,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就永远回不去了。塞缪尔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这完全不像一具长期营养不良的身体所能达到的极限。
他几乎就要挣脱束缚,但更多的基金会成员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狠狠按倒在地。
“放开我,我说放开我!!!”他下意识用中文吼道,声音中混杂着绝望与疯狂。
“看看外面小子,仔细看看这个世界!”一个基金会成员揪着他的衣领怒吼,“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世界了!你现在出去只有死路一条,我们这是在救你!”
塞缪尔挣扎的动作突然停滞。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外面的世界——
这一眼,将他眼中的疯狂彻底杀死,只留下深深的震惊。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外面的人为什么对这些雨没反应?”
基金会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松开了他,迅速退开。
塞缪尔缓缓站起身,眼中的震惊久久不散。他呆立在原地,沉默地注视着外面的地狱图景:
他看到了外界的人们正常行走在道路上,仿佛周围逆流的暴雨很正常,他看到了他们的身体起了一个又一个水泡,所有的皮肤渐渐溃烂坏死,他看到了皮肤坏死后露出体内的血管,不,不是血管,那是电线!一根接着一根的电线!!!
“保利娜!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将塞缪尔拉回现实。他转过头,看到几个人站在雨幕边缘,面前躺着一只孤零零的手——无名指上戴着婚戒,手腕处绑着一条蓝底白波点的毛巾。显然,这只手的主人已经遭遇了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