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沿着泥泞的街道向十字街方向走去,目光随意地扫过两旁狭窄的巷道和模糊的人影。
在一个拐角,一阵穿堂风卷起地上散落的纸屑,其中一张粗糙的印刷品“啪”地一声贴在了他的小腿上。
塞缪尔下意识地弯腰将其扯下,正要随手扔掉,却瞥见了上面的内容。纸张粗糙,油墨有些晕开,排版带着一种民间地下小报特有的花哨和拥挤。
最上方是一行醒目的粗体字:乌卢鲁预选赛 · 伦敦赛区
下面用小字写着:角逐通往澳洲总赛场的资格!见证超凡技艺的碰撞!
角落里还印着一行小字:参与竞猜,赢取神秘馈赠!
“乌卢鲁……”塞缪尔低声念道,指尖捻着粗糙的纸面。他在基金会的公开档案库里读到过这个名字。
印象里是那些神秘学家、异能者以及相关狂热爱好者们组织的一种集会,带有很强的竞技和展示色彩,某种程度上确实像是神秘学家们的“运动会”。
只是没想到出趟任务正好碰上了这项赛事,预选赛就这样在伦敦的迷雾中张贴了出来。
他将那张宣传单揉成一团,随手扔进路边的排水沟,看着它被漆黑的污水吞没。这提醒了他,伦敦的水将比表面看起来的更深、更浑。各方神秘学势力、独行术士、乃至一些危险的家伙,都可能因为这场赛事而聚集。
空气中的压抑感,似乎又多了一层解释。
他没有再多做停留,将宣传单的事暂且压下,加快了脚步。当前的主要目标,是找到那位“雾行者”福葛先生。伦敦的这场雾霾,似乎正将越来越多意想不到的人和事,卷到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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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缪尔拐进十字街,一股混合着草药灼烧、陈年羊皮纸和某种类似电路板过热的气味扑面而来,取代了东区街道上惯常的污浊气息。眼前的景象让他略微一怔。
狭窄的街道两侧,各式各样的摊位支棱起来,远比寻常集市古怪:
有的摊主在悬浮的水晶球下绘制着发光的地图;有的则在兜售装在玻璃瓶里、似乎拥有自主意识的斑斓烟雾;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正用吟唱般的调子叫卖:“乌卢鲁欢庆集市~走过路过,别错过命运的预演~”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节日前夕特有的、混杂着期待与焦虑的喧闹。塞缪尔压下心中的诧异,不动声色地融入人流。他需要一个本地通,一个能说上话的人——
塞缪尔在一个摊位前停下脚步。摊主是个年轻人,正埋头用一把小巧的镊子,将几片闪烁着幽蓝色金属光泽的羽毛,小心翼翼地粘贴到一副老旧皮制护目镜的边框上。
他的摊位上散落着各种奇特的物件:一个黄铜罗盘的指针在无磁场的桌面上自己微微颤动;几个玻璃罐里装着不同颜色的、缓慢蠕动的砂砾;还有几副类似塞缪尔眼前这样、经过莫名改造的实用器具。
“看来赶上了个热闹时候。”塞缪尔开口,语气随意,手指轻轻划过摊位上冰凉的金属零件。
年轻人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镜片厚得像玻璃瓶底的眼镜,露出一个略显局促但友好的笑容:“是啊,先生,难得大家能聚一聚。都是为了乌卢鲁。”他的声音带着点学徒特有的专注和热情。
塞缪尔拿起那个不断轻微嗡鸣的黄铜罗盘,在手里掂了掂,目光似乎被它吸引,实则仿佛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这东西不错。就是这鬼天气……伦敦这雾,年复一年,又浓又脏,喘口气都难受。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嗯……比赛时各位的身体健康?”
他将话题引向雾霾,同时用一个含糊的“比赛”和“身体健康”代指,显得自己像个略懂门道的圈外人。
年轻人闻言,像是被戳中了烦心事,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镊子,眉头拧了起来,语气里带上了抱怨:
“可不是嘛!这见鬼的浓雾,真是要命!特别是最近这几个月,感觉更邪门了,黏糊糊的,里面像是掺了……说不清的脏东西。”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有些发闷,“别说比赛时灵不灵光了,平常想做点精细的感应实验,都感觉隔着一层油腻的污垢,别扭得很!”
塞缪尔顺势将罗盘放回原位,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显得像是在交流坊间传闻:“说起来,这雾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大到这种地步?就没个说法?”
年轻人撇了撇嘴,表情变得有些神秘兮兮又带着点厌烦:“鬼知道呢!反正各种说法都有。好些人都嘀咕说……是‘雾中鬼婆’搞的鬼。”
“雾中鬼婆?”塞缪尔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好奇。
“嗯,一个老掉牙的说法。”年轻人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
“说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女巫,就躲在雾最浓、最脏的角落里,都说她生来就不祥,天生就能召唤那种……黑得像煤渣、呛得人喘不过气的烟雾,专门给人下诅咒,让人咳血,得肺痨病死掉。”
他耸了耸肩,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苦笑,“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反正……最近咳死的人是真不少。大家心里害怕,总得找个由头,不是么?”
“真有这么个人?她住在哪儿?”塞缪尔追问。
“她就住在十字街最里头的那栋老房子里,”年轻人一脸无奈地摊开双手,“不过呢,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最好别去招惹她哦。毕竟,还有人传言说她其实是个血食怪呢。”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有些戏谑,他接着补充道:“大家都这么说,那恐怕这件事‘就是’这么回事咯。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有个可以怪罪的对象,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得多吧。”
塞缪尔沉默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种民间恐惧。他将话题轻轻拨转:“听起来确实吓人。不过……市政厅和上面那些大人物呢?就没人管管?这雾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管?怎么管?”年轻人嗤笑一声,带着点对权威的不屑,“派几个戴圆顶礼帽的先生来对着雾霾念公文吗?他们要是真有办法,这雾早散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倒是透出一丝真正的尊敬:“不过啊,这事你倒是可以去问问福葛先生。他跟那些官老爷可不一样。他是真懂行的人,据说一直在想办法清理这雾里的脏东西,是真正在做事的人。我们都指望他呢。要是连他都觉得棘手,那问题就真的大了。”
塞缪尔心中一动,顺势追问:“哦?福葛先生?听起来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他今天也来了?”
“巧了!”年轻人突然朝街道另一端努了努嘴,“瞧,那边那位就是福葛先生!他今天也来集市了。”
塞缪尔循着方向望去。
只见一位绅士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摊位前,正微微俯身,专注地听着摊主讲解着什么。
他穿着一套剪裁极其合体的米黄色西装,在这灰蒙蒙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头发是柔和的木色,精心地梳成三七分,一丝不苟地向两边梳去,露出饱满的前额。
整个人的姿态从容而优雅,与周围略显杂乱魔幻的环境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对比,仿佛一位走入民间实验室的学院派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