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降落在深圳宝安国际机场。南国温润潮湿的空气,与北方干燥清冷的气息截然不同,透过廊桥与航站楼的连接处扑面而来,带着一种陌生的、属于热带海滨城市的独特气息。
林知意和陆延舟随着人流走下飞机,步入宽敞明亮的抵达大厅。巨大的玻璃幕墙外,南中国的阳光炽烈而明亮,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棕榈树摇曳着宽大的叶片,远处现代化摩天楼群的轮廓在热浪中微微扭曲。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对于常年扎根北方的林知意而言,这里的一切都带着新鲜而疏离的质感。语言的细微差别,空气中海风与湿热交织的味道,行人更显匆忙的步履,都清晰地提醒着她,她已经离开了那个熟悉、同时也充满了复杂纠葛的环境。
这种空间上的抽离,奇异地带来了一种心理上的松弛感。仿佛那些盘踞在心头的压力、那些需要时刻警惕的明枪暗箭,都被暂时留在了几千公里之外。
陆延舟显然对这里更为熟悉。他步履从容,自然地走在略前半步的位置,既是引领,也是一种无形的护卫。他没有像在北方那样穿着厚重的大衣,只一身轻薄的商务西装,身姿更显挺拔利落。
“车已经在等了。”他侧头对林知意说了一句,声音在嘈杂的机场背景音中依旧清晰。
“好。”林知意点头,跟在他身侧。两人之间依旧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但那种在飞机上经由“闲聊”和无声陪伴所建立起来的微妙暖意,并未因着陆而消散,反而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悄然变得更加明显。
来接机的是延舟科技深圳分公司派来的专车和司机。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恭敬地接过两人的行李,稳妥地安置好。
车子驶出机场,汇入深圳繁忙的交通洪流。宽阔的马路,两旁是极具现代感、设计新颖的建筑,高架桥纵横交错,勾勒出这座年轻城市充满活力的天际线。与北京那种沉淀了历史厚重的磅礴不同,深圳展现出的一种锐意进取、日新月异的朝气。
林知意靠在车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那些陌生的街景,奇异地抚平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因与陆延舟单独出行而产生的忐忑。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没有那些窥探和既定的眼光,他们似乎可以暂时卸下某些沉重的身份标签。
陆延舟也没有说话,他似乎在处理手机上的邮件,偶尔会抬眼看一下窗外,或是……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沉静的侧脸。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位于深圳湾附近、设计感极强的五星级酒店门口。酒店大堂挑高惊人,巨大的水晶灯流光溢彩,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香氛。
赵特助显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前台经理亲自接待,效率极高地为两人办理了入住手续,房卡被恭敬地递上。
“陆先生,林女士,您的房间在28楼,是相邻的行政海景套房。这是房卡。”经理微笑着说道。
相邻的套房。
林知意接过房卡,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动。她看了一眼陆延舟,他神色如常,仿佛这只是最合理的安排。
“峰会下午三点开始,我们两点半在大堂汇合。”陆延舟看向她,语气是商议,而非命令。
“好的。”林知意应下。
两人搭乘电梯直达28楼。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落在上面悄无声息,环境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找到各自的房间,门牌号紧挨着。
“先休息一下。”陆延舟站在自己房门口,对她说。
“嗯,一会儿见。”
林知意刷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轻轻将门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房间里一片寂静。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蔚蓝的深圳湾和一望无垠的大海,阳光在海面上洒下粼粼金光,景色壮阔得令人心旷神怡。
她放下公文包,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间,陌生的风景……一切都像被重置了。而唯一熟悉的,是住在隔壁的那个男人。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安宁,甚至隐隐有一丝……期待。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行李,换了一身更轻便的室内衣服,准备利用这点时间再看看下午会议的资料。然而,思绪却有些难以集中。窗外的海景太过迷人,而心底那份因陌生环境和新关系态势而生的轻微躁动,也让她无法完全平静。
就在这时,房间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林知意走过去接起:“喂?”
“是我。”陆延舟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背景很安静,他显然也在自己的房间里。“窗外的景色还不错。”
林知意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那片无垠的蓝,嘴角微微扬起:“嗯,很漂亮。”
“记得拉上窗帘休息一会儿,下午会议不轻松。”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这句话本身,已经超出了普通同事或合作伙伴的关怀范畴。
“……知道了。”林知意轻声回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他平静的声音:“那,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林知意握着话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那片海,似乎因为这一个简短的、来自隔壁房间的电话,而泛起了更温柔的波浪。
她走到窗边,并没有立刻拉上窗帘,而是静静地看着那片陌生的、却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不再那么陌生的海。
在这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城市里,某些界限似乎正在自然而然地变得模糊。
她不再去深思这是好是坏,也不再急切地想要定义什么。
她只是感受着这一刻,感受着心底那份久违的、因为未知而悄然萌发的生机。
陌生的城市。
或许,正适合用来书写一些……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