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阁内“听药掂量”引发的震撼余波未平,实践考核的第二关——现场诊病,接踵而至。这一关的难度,陡然提升。
考场移到了一个更为雅致宽敞的厅堂,评委席上端坐着几位医会长老和资深医师,孙长老赫然在列。而令小泉多看了一眼的是,评委席末位,坐着一位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年纪,容貌清丽绝俗,气质清冷如月下寒梅,正垂眸看着手中的名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小泉隐约记得,在报名处听人议论过,这应该就是那位江南医道世家苏家的才女,苏婉清。
而此刻,大厅中央,设有一架精致的雕花屏风,屏风后垂着厚厚的锦缎帷幔,隐约可见其后坐着一个人影。这便是本次考核的病人——一位真正的患者。
主考的医师朗声宣布规则:“为避男女之嫌,患者居于帷幔之后。考核者需以‘悬丝诊脉’之法,隔帷诊断,道出症候,并简述其理。”
“悬丝诊脉!”台下等待的考生中响起一阵低呼。这可是极高明的技巧,要求医者对脉象的感知达到纤毫毕现的程度,极难掌握。立刻有执事上前,将一根极细的丝线穿过帷幔缝隙,另一端递到了第一位考生手中。
那考生是位世家子弟,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三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丝线上,眉头紧锁,努力感知着那微乎其微的震动。良久,他才犹豫着开口:“脉象……细弱,似是气血不足之症?” 语气并不确定。帷幔后并无反应,评委们也微微摇头。
接连两三位考生上去,有的说“弦滑,主肝郁”,有的说“沉迟,主里寒”,但都言辞闪烁,诊断模糊,显然都无法通过那根细丝准确把握病情。
现场气氛有些凝重。这考题,确实太难了。
轮到小泉了。
他走到帷幔前,却没有去接执事递过来的丝线。他看了看那厚重的、纹丝不动的帷幔,又侧耳听了听(虽然什么也听不见),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愕然的举动——他对着评委席和主考医师拱了拱手,朗声道:
“诸位先生,这丝线……就不必了。”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小泉。不用丝线?那你怎么诊脉?隔空用意念吗?
主考医师脸色一沉:“胡闹!不用丝线,如何诊脉?莫非你要掀开帷幔不成?休得放肆!”
就连评委席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苏婉清,也微微蹙起了秀眉,清冷的目光落在小泉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不认同。
小泉却不慌不忙,解释道:“先生误会了。小子并非要逾越礼法。只是觉得,人体之气,充盈天地,与万物交感。这帷幔虽能阻隔视线、触觉,却阻隔不了病气与生机之息的流动。小子不才,愿尝试感应这帷幔之后的气息流转,或可窥得病症一二。”
“感应气息?”主考医师气笑了,“小子,你当这是修仙悟道吗?简直荒谬!”
台下更是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疯了,真是疯了!”
“还感应气息,他下一步是不是要开坛做法了?”
“孙长老怎么就准了这么个怪胎参加考核……”
阿蛮在外面急得直跺脚,虽然他听不懂,但感觉小泉哥又干了件让大伙儿都反对的事。鹦鹉在屋檐下蹦跶,尖声学舌:“荒谬~嘎嘎~怪胎~”
就在主考医师要强行将丝线塞给小泉时,评委席上的孙长老再次开口了,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且慢。既然他有此想法,不妨让他一试。若所言无物,再行判定不迟。”
孙长老发话,主考医师只好悻悻退开,但眼神里写满了“看你如何出丑”。
整个大厅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打在小泉身上。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遭的一切气息都纳入胸中,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如同在百草阁内“听药”一般,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架屏风和厚重的帷幔之上。
他并没有装神弄鬼,而是真正调动了他那异于常人的敏锐感知。他“看”不到里面,但他能“感觉”到——那帷幔因后方之人的细微呼吸而产生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规律波动;他能从空气中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些许酸甜又有些滞涩的异常气息(像是消化不良产生的嗳气?);他甚至能隐约“听”到一种因胸腔膈肌不畅而导致的、比常人稍显浅促的呼吸音。
时间一点点过去,厅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小泉平稳的呼吸声。不少人已经等得不耐烦,认为他是在故弄玄虚。
突然,小泉睁开了眼睛,目光清亮,语气肯定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
“帷幔后的这位……小姐(他通过气息的细微特质判断出了性别),并非重病。其症在于:情志不舒,肝气郁结,导致胸胁时有胀闷之感。兼之近日饮食不当,略有食积停滞于中脘,故而伴有嗳气、食欲不振,午后尤觉身重乏力。其根本,在于‘肝郁乘脾’,气机不畅。”
他顿了顿,补充道:“若所料不差,小姐此刻眉头微蹙,右手正无意识地轻按在左肋之下。”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症状描述具体,甚至连病人下意识的小动作都点了出来!
全场死寂!
如果说刚才还是看笑话的心态,那么现在,所有人都被震住了!不用丝线,不接触,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就能说出这么多细节?还连人家在皱眉、在按肋骨都知道?!这……这怎么可能?!
评委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惊疑。主考医师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就在这时,那一直静默无声的帷幔后,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带着惊讶的女子轻呼。紧接着,伺候在帷幔旁的丫鬟忍不住探出头来,对着评委席方向,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回……回各位老爷,这位大夫……说得分毫不差!小姐她……她确实如此,刚才也确实按着肋骨呢!”
轰!
现场瞬间炸开了锅!
猜对了!竟然全对了!连细节都吻合!
这已经不是医术了,这简直是未卜先知!
众人看小泉的眼神,彻底变了,从鄙夷、看笑话,变成了彻底的震惊、骇然,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评委席上,孙长老抚须的手停住了,眼中精光闪烁,满是激赏。而那位一直清冷如雪的苏婉清,此刻也倏然抬眸,第一次真正正眼看向场中那个衣着寒酸、行为怪异的少年。她那清澈如冰湖的眸子里,不再是单纯的审视和不认同,而是充满了浓重的、化不开的惊愕与……深深的质疑。
这种方法,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颠覆了她所学的一切医理!
小泉感受着四周灼热的目光,轻轻吁了口气。成了!虽然冒险,但效果似乎不错。
然而,没等他嘴角的笑容完全扬起,鹦鹉那极具穿透力的、带着浓浓搞事意味的叫声,再次响彻大厅,完美地诠释了此刻绝大多数人的心声:
“蒙对啦~嘎嘎~妖怪~绝对是妖怪~!”
小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