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京城宽阔的街道上行驶了不知多久,终于在一阵轻微的减速后,稳稳地停了下来。管家在外恭敬地禀告:“大小姐,林公子,到了。”
小泉和阿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总算到了”和“接下来该怎么办”的茫然。阿蛮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一样,率先推开那扇对他而言略显小巧的车门,笨拙地钻了出去。
小泉紧随其后,当他双脚踩在坚实平整的地面上,抬头望去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在了原地。
眼前,是一座他穷尽想象力也无法描绘出的宏伟宅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高耸的、仿佛要刺破天际的朱漆大门。门板厚重,其上布满了碗口大的铜钉,在日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门楣之上,高悬着一块巨大的黑底金字匾额,上书两个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大字——“苏府”。那字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大门两侧,矗立着两尊比阿蛮还要高出一大截的汉白玉石狮子。石狮雕刻得栩栩如生,怒目圆睁,鬃毛卷曲,一股无形的威严与压迫感扑面而来。阿蛮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小声嘀咕:“俺的娘,这石头猫…眼神咋这么凶?比俺们山里的老虎还吓人…”
门前的台阶,是整块整块的青石垒成,宽阔、平整,一级一级向上延伸,仿佛通往某个神圣的殿堂。台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
与他们在江南居住的那处雅致、精巧的苏府别院相比,眼前这座京城本宅,更像是一座森严的堡垒,厚重、气派,带着一种沉淀了数代权势与财富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恩…恩公…”阿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拉了拉小泉的袖子,指着那高高的、几乎到他大腿根的门槛,忧心忡忡地问,“这…这门坎,这么高…俺…俺的驴,它能迈过去吗?”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能否适应,而是担心那头跟着他们走南闯北、功劳苦劳都不少的毛驴。那毛驴此刻正被家丁牵着,站在马车旁,似乎也被这阵势吓住了,不安地甩着尾巴,蹄子在地上轻轻刨动,发出“哒哒”的声响,显然对这巍峨的门户和那高耸的门槛充满了警惕。
小泉也被阿蛮这清奇的问题问得一愣,他看了看那堪比矮墙的门槛,又看了看自家那头虽然健壮但腿不算太长的毛驴,心里也没底:“这个…估计…有点悬…要不,让它试试侧着身挤过去?”
牵着毛驴的家丁闻言,嘴角微微抽搐,努力维持着专业的表情,低声道:“林公子,阿蛮壮士,无需担忧。府内有侧门通道,专供车马杂物通行,这头…神驴,可从那边入府。”
“哦哦!还有侧门!那就好!那就好!”阿蛮顿时松了口气,仿佛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他拍了拍毛驴的脖子,“老伙计,听见没?不用你跳高了!”
这时,苏婉清也已从前面那辆豪华马车上下来,走到他们身边。看到小泉和阿蛮对着大门发呆的样子,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林公子,阿蛮,我们进去吧。”
随着她的话音,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几个健仆的合力下,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吱呀”声,缓缓向内打开,仿佛开启了另一个世界。
门内,是更为深邃的景象。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座巨大的、雕刻着福禄寿喜图案的影壁,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也增添了神秘感。绕过影壁,只见亭台楼阁,飞檐翘角,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抄手游廊曲折回环,连接着一个个独立的院落。古树参天,奇石罗列,其规模与气象,远非江南苏府可比。
“庭院深深深几许…”小泉脑子里莫名冒出了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半句词,此刻觉得无比应景。这哪里是宅子,这分明是一座小型城池!
鹦鹉从小泉肩膀上飞起,试图俯瞰整个苏府,结果飞了半天,发现连中轴线上的主要建筑都没飞完。它累得气喘吁吁地落回小泉肩头,发出了发自灵魂的感慨:
“大!太大!飞断腿!嘎!”
“这得多少根房梁够鸟爷歇脚?”
阿蛮则已经开始担忧更实际的问题,他小声问小泉:“恩公,这院子这么大,从咱们住的地方走到厨房,得花半柱香功夫吧?那烧鹅送到咱手里,不得凉透了?万一送饭的迷路了咋办?”
小泉:“……” 他觉得阿蛮的担忧,从某种角度来说,非常具有前瞻性。
在管家和苏婉清的引领下,他们踏入了这座深似海的侯门府邸。脚下是平整的青石板路,两旁是精心修剪的花木。偶尔有穿着统一服饰的丫鬟仆役低头匆匆走过,规矩森严,连脚步声都轻不可闻。
阿蛮努力挺直腰板,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进城的土包子,但他那四处张望、时不时发出惊叹的模样,实在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小泉也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规矩与阶层。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握紧了药箱的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