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甲的毒计虽被华松当众戳破,狼狈退走,但那三具冰冷的尸体和“毒草杀人”的阴影,却如同恐怖的阴云,在颍川郡的某些角落悄然蔓延。恐慌不会轻易消散,尤其当它被有心人刻意滋养。
郡守府的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文甲端坐案后,手中把玩着那枚玄铁符节,冰冷的触感似乎能冻结血液。他脸上已不见白日的暴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毒蛇般的阴冷。陈明远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喘。
“华松…李昭…”文甲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磨牙吮血的恨意,“好得很。医术精湛,临危不乱,煽动民心的本事更是炉火纯青。”他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玄铁,“硬刀子砍不动,那就换软刀子。让他们从内部…慢慢烂掉。”
他抬眼,目光如淬毒的针:“陈大人,颍川境内,最大的药材商行是哪几家?尤其是…平日与济世堂有过龃龉,或…急需攀附郡府求个前程的。”
陈明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回文先生,城西的‘仁济堂’、‘万生药铺’,还有南市的‘回春阁’,都是本地大商。那‘仁济堂’的吴掌柜,前些日子因囤积药材被李昭当众斥责过,怀恨在心。‘万生’的东家一直想打通官府的关节…至于‘回春阁’,背景似乎…有些不清不楚。”
“很好。”文甲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派人去,告诉他们,郡府体恤商贾不易,有意扶持几家‘义商’,负责此后防疫药材的‘专供’与‘甄别’。让他们…拿出些诚意来。”
“诚意?”陈明远有些不解。
“银子菜如今声名鹊起,真假难辨,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文甲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让他们放出风声,就说市面上已有奸商,用形似的毒草冒充银子菜牟利!然后…让他们自己的铺子,高价售卖‘经郡府权威甄别’、‘绝对安全有效’的‘上品’银子菜干!记住,要‘包装’精美,价格嘛…自然要体现其‘珍稀’与‘安全’。”
陈明远恍然大悟:“妙计!文先生高明!如此一来,既能制造新的恐慌,让百姓不敢轻易采摘野草,又能让那些药商大赚一笔,更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喉舌,诋毁济世堂免费发放的草药来路不明、风险极大!而且,济世堂若敢质疑这些‘义商’,就是与整个颍川药行作对!”
文甲微微颔首,眼中寒光更盛:“这还不够。李昭他们不是急着推广图谱,教人辨识吗?找些人,混进流民和乡民里。散播谣言,就说济世堂的图谱有误,故意混淆毒草与真品!或者说…那银子菜本身虽无毒,但需配合特殊炮制手法,否则药性相冲,久服伤身!华松和李昭藏了关键一步没公布!总之,要让他们辛苦建立的信誉,在流言蜚语中一点点崩塌!让百姓无所适从,最终…只能乖乖掏钱,购买‘安全可靠’的官商之货!”
“下官明白!立刻去办!”陈明远精神一振,仿佛看到了翻盘的希望。
“还有,”文甲摩挲着符节,声音压得更低,“盯着济世堂的药田。找机会…让那点绿色,彻底消失。”
……
文甲的软刀子,很快显现出毒性。
颍川郡城及周边市镇,谣言四起。
“听说了吗?城西有人买了路边摊的‘银子菜’,回去一煮,全家上吐下泻!差点没命!根本不是济世堂画的那种!”
“可不是!万生药铺的掌柜说了,这草长得像的多!没点眼力,采错了就是死路一条!还是买药铺里炮制好的干品保险,贵是贵点,命要紧啊!”
“仁济堂的伙计悄悄告诉我,济世堂那方子不全!光喝草汁没用,得配上他们独门的‘引子’才有效!华神医留了一手呢!”
“真的假的?那…那我们之前喝的…”
“谁知道呢?反正我是不敢乱采了,攒点钱去买‘万生’的吧,好歹是官府认证的‘义商’…”
恐慌和怀疑如同瘟疫,再次悄然侵蚀着刚刚稳固的信心。许多拿到图谱的乡民犹豫了,不敢轻易去采;一些原本在房前屋后移栽了幼苗的人家,也惴惴不安地将其拔除;济世堂免费发放汤药的摊点前,排队的人明显减少,人们眼神闪烁,带着疑虑。而那几家被文甲扶植的“义商”药铺,门前却排起了长队,伙计们趾高气扬,将一包包用上好桑皮纸包裹、打着“官验”红戳的银子菜干以惊人的高价售出。
李衡拿着几份学徒从不同渠道收集来的“官验”银子菜干,气得浑身发抖:“李姑娘,华老!你们看!这…这根本就是最普通的、晒得半干的野草!和我们田里的一模一样!他们…他们竟敢卖这么贵!还污蔑我们的图谱有问题!”
华老捻起一点干草,放在鼻下闻了闻,又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片刻,眉头紧锁:“药性流失大半,与新鲜草汁相去甚远。高价售卖此物,形同欺诈。”
仓垣脸色冷峻:“文甲这是釜底抽薪,用谣言和恐慌,掐断我们与百姓的联系,把救命的草变成他们敛财的工具!再这样下去,人心就散了!”
李昭看着药棚前稀落的队伍,听着远处药铺伙计高声吆喝“官验珍品”的声音,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她深知谣言的可怕,更明白底层百姓面对“官家认证”时那种天然的畏惧和盲从。硬碰硬不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