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一名性情暴躁的护卫头领兴奋地一拳砸在石桌上,“什么狗屁山水正神!在我们圣教面前,连个响屁都不敢放!痛快!”
宇文河捻着手指,眼中闪烁着冰冷的狂热:“民心,这就是民心的力量!玄明先觉所言不虚!这股力量,如今就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
一名座次靠前的老先觉者阴恻恻地笑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们自诩正道,恪守规则,如今就被这正道的规矩捆住了手脚,真是莫大的讽刺!”
教宗宇文汲站在密室中央,再次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令人沉醉的力量,他放声大笑,笑声在石壁间碰撞回荡:“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原来如此!原来掌控这些愚昧蝼蚁的心智,就能拥有让神灵退缩、让官府战栗的力量!”
“我们之前做得太过保守,太过怯懦了!继续!加大力度!我们要组织更大规模的行动!不仅要踩烂那些乡下小庙,还要去县城的城隍庙!最终,我们要去开封府!去那府衙门前!我要亲眼看看,那赵勋和程文,敢不敢对这群‘善良虔诚’的百姓动刀兵!”
权力的滋味令人沉醉,尤其是这种操控人心、裹挟民意带来的近乎无所不能的错觉,让密室内的众人急剧膨胀。
更大规模的骚乱被他们组织起来。
成千上万被彻底煽动的信徒,开始有组织地冲击府内各县的山水神祠,规模越来越大,行为也越来越暴烈。
沿途官府设置的安抚宣讲点被轻易砸毁,少数试图上前劝阻的衙役甚至遭到围攻殴打,官服被撕破,头盔被踩扁。
整个开封府境内,刚好没几天的繁荣景象,就再次变得乌烟瘴气,人心惶惶。
刚刚有所起色的正统神道,被这股污浊的洪流再次压制了下去。
而宇文汲,这位已然沉醉于这种操控感的疯狂教宗,决定亲自策划并指挥一场最终的“演出”——
一场直捣黄龙,目标直指开封府衙的“万民请愿”。
于是,便有了叶洛、周沐清、薛三娘以及改头换面的寇文官,此刻所置身的那支浩浩荡荡、人数多达上万的恐怖游行队伍。
这里男女老幼皆有,个个脸上带着一种被煽动起来的狂热,以及一种“扞卫信仰”、“讨还公道”的悲壮感。他们挥舞着简陋的旗帜,上面写着“信天尊得永生”、“反对迫害”、“释放接引者”等字样,声音嘶哑却整齐地喊着口号,如同翻滚的浊浪,向着城内涌动。
这支队伍,是普罗真教疯狂计划的最高潮,凝聚了几乎所有被蛊惑至深的信众,也隐藏着教派的全部核心——
除大教义宇文河和少数护卫头领留守总坛外,包括教宗宇文汲、小教义项元、先觉者玄明以及诸多骨干,皆混迹其中。
他们隐藏在人群的最中央,被这些狂热的“人肉盾牌”保护得严严实实。
他们低声指挥着方向,不断煽动着情绪,自己却绝不会冲到前面去面对可能的冲突。
他们利用信众的虔诚与无知,高喊着那些自己都不信的口号,引导着这盲目的人潮,向着象征世俗一府之内权力最高点的府衙冲去。
叶洛的目光冰冷,缓缓扫过那些躲在人群中央、虽故作平静却难掩得意之色的教中高层,将宇文汲、项元、玄明等人的位置一一确认。
他的视线继而掠过周围那些满脸狂热、嘶声呐喊、实则可怜可悲的百姓,心中并无愤怒,只有必须终结这一切的冰冷决绝。
身旁,寇文官看似大大咧咧地跟着人群挥舞手臂,喊着口号,实则一双铜铃大眼精光四射,滴溜溜乱转,时刻注意着四周一切动静,虬髯下的嘴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讥讽冷笑。
队伍越来越庞大,沿途不断有被煽动或裹挟的信众加入。
呼喊声震天动地,直冲云霄,将天空都染上了一层躁动的昏黄。
道路两旁的民居店铺纷纷关门闭户,普通百姓们躲在门板之后或窗棂缝隙间,惊恐地望着窗外这失控的人潮。
城门前维持秩序的官差们早已汗流浃背,组成的人墙在庞大的人群面前显得如此单薄无力,被冲击得不断后退,根本无法形成有效阻拦。
疯狂的人潮,就这样,一步步,不可阻挡地朝着开封府衙的方向冲撞而去。
邪焰滔天,至此,仿佛已是至暗时刻。
然而叶洛,却依旧神色平静,不起波澜。
他的目光开始不经意地掠过人群中几个预定的方位——
那里,有王莽、张桥等罪心苑的志士,也有周沐清和薛三娘这几日凭借过往人脉暗中联络,对普罗真教早已不满的潜在盟友。
所有的伏笔,皆已就位。
他轻轻抬手,假意擦拭额角,指尖微动,袖中一枚薄如蝉翼的玉片悄然碎裂。
几乎同时,远处城墙阴影下,一位做江湖打扮的高挑女子手心传来轻微的灼热感,她摊开手,掌心一枚同源玉符也随之化为齑粉。
信号已出。
针对普罗真教这最后、也是最恶毒反扑的收网行动,即将开始。
叶洛布局至今,尚未落下一子。
而如今落下这一子便是名为——
收官。
府衙之前,已然是一片沸腾。
失控的信众洪流,在狂热的信仰与积压的怨气驱使下,化作一股毁灭的力量,宛如决堤的洪水,势不可挡。
沿途的摊贩被无情掀翻,瓜果蔬菜、瓷器布匹散落一地,被无数双脚践踏成泥;
店铺的门板被砸碎,木屑纷飞,店内货物被哄抢一空;
任何试图阻拦的零星官差都被这股人潮吞没、推搡、甚至殴打,官帽被打落在地,官服被撕扯破裂,惨叫声淹没在震天的喧嚣之中。
守城的官兵早已退守内城,试图在通往府衙和城主府的主要街道设置障碍,鹿角、栅栏、甚至是装满沙土的麻袋被匆匆堆砌起来。
但面对这数以万计、已然疯狂的男女老幼,他们的防线如同纸糊一般,被一冲即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