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死雾褪去,重新露出了被月光映照得斑驳陆离的林间空地,只是,这片空地,已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死亡的阴影,终于彻底压垮了吴骨最后的一丝心理防线!这位所谓的邪修,在自己真正面对死亡时,竟是表现得比普通刺客还要懦弱!
他语无伦次地尖叫着:“那铁牌……那铁牌,是开启‘天照血蛇大神’降临人间祭坛的……三把钥匙之一啊!!!”
“钥匙?”李景的眉头,微微一蹙。
“对!是钥匙!”吴骨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我教……我教的‘蛇主’大人,共有三枚铁牌,是开启最终祭坛,恭迎‘蛇神’降临此世的唯一凭证!钱秉坤那个蠢货,不过是主公麾下,负责饲养‘江蛟’的一条狗!蛟腹中的铁牌,也是用以号令教中低阶教众的信物!”
“只要集齐三枚铁牌,再辅以百万生灵的血肉为祭品,便能……便能……”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狂热。
然而,他那颠三倒四的疯话,还未说完。
李景的眼中,已是一片冰冷。
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噗嗤。”
一声轻响。
那缕金色的剑气,自他指尖一闪而逝,瞬间洞穿了吴骨的眉心。
吴骨脸上那狂热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双目圆睁,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至死,他都未能明白,为何对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痛下杀手。
“与虎谋皮者,死不足惜。”
李景收回手指,看着那具倒地不起的尸体,眼神,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缓缓走到那名同样被庚金剑气切割成碎块的……燕影首领的残骸旁,他的神识,清晰地感知到,此人的怀中,藏匿着一个,被特殊禁制保护的、防水防火的……锦囊。
他屈指一弹,一道微弱的灵力,瞬间破开了那层粗浅的禁制。
锦囊,应声而开。
里面,并非金银,也非丹药。
只有一封,用极其纤薄的、不知是何种兽皮制作而成的……密信。
信,没有署名,也没有抬头,只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暗语写就,若非李景几世为人,见多识广,恐怕还真看不懂其中的含义。
然而,当他将信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在脑海中翻译过来时,饶是他心坚如铁,道心稳固,也不由得,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比“血神咒”发作时还要刺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信的内容,很简单。
【“玄鸟”已归巢,一切如常。】
【“老龙”体衰,“病龙”气弱,皆不足为虑。】
【晋王南下,或为死局,若其侥幸归来,依计行事。】
【联络之法,依旧,待“长哨”归一,便是……“龙陨”之时。】
“玄鸟……”
“老龙……病龙……”
“长哨归一,龙陨之时……”
李景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几乎停止!
他猛地,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枚,自吴骨身上搜出的、代表着“血蛇神教”身份的铁牌。
而另一样……
则是那枚,当初在京城郊外,那位神秘失踪的福公公,所遗留下来的,半截……由不知名兽骨打磨而成的……诡异骨哨!
他死死地盯着信上那句,“待‘长哨’归一”!
一个被他深埋在记忆深处,却从未真正忘记过的、巨大的谜团,在这一刻,与眼前这封充满了死亡与阴谋的密信,轰然……重合了!
福公公!
那位自他入宫起,便对他照顾有加,看似忠厚老实,却又在关键时刻神秘失踪的老太监!
他,究竟是谁的人?!
他留下的这半截骨哨,又究竟,代表着什么?!
“王爷!”
华青囊看着李景那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以及那双因震惊而微微颤抖的手,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您……怎么了?可是毒性又发作了?”
李景没有回答。
他的脑海中,电光石火!
“玄鸟”……根据古籍记载,乃是商之图腾,亦有“信使”、“密探”之意!
“老龙”,指的,必然是龙体欠安的当朝皇帝李晟!
“病龙”,指的,更是身体刚刚好转,却依旧根基受损的太子李康!
而“长哨”……
李景将那半截骨哨,紧紧地攥在掌心,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要刺入他的骨髓!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一个从他踏入西京城的那一刻起,便已将他,将整个大舜皇室,都笼罩其中的……惊天棋局!
福公公,不是失踪了。
他是……回到了他真正的主人身边!
而他留下这半截骨哨,也并非是什么无意之举!
这,是信物!
是那只潜伏在皇宫最深处,潜伏在皇上与太子身边,代号为“玄鸟”的内应,与刘莽这个外敌,彼此确认身份、传递消息的……唯一凭证!
他们的手中,必然,有着这骨哨的……另外一半!
一旦两半骨哨合一,便意味着,时机已到!
那,便是“龙陨”之时!是他们,对当朝皇帝与太子,发动最致命一击的……最终信号!
“噗——!”
想通了这一切,一股急怒攻心之下的逆血,再也无法抑制,猛地从李景的口中吐出!
那鲜血,落在地上,竟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乌黑色!
“王爷!”华青囊骇然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您……您动了内力,毒气攻心了!”
“我没事……”
李景摆了摆手,他擦去嘴角的血迹,那双原本因中毒而略显黯淡的眼眸,此刻,却亮得,如同两颗即将燃尽的、疯狂的星辰!
他看着手中的密信与骨哨,又抬头,望向那遥远的、被重重宫墙所笼罩的西京城方向,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犹豫!
只有,滔天的杀意!与……焚尽一切的怒火!
他原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是远在辽东的刘莽,是那神秘莫测的“蛇主”。
他现在才知道,那把最致命的、随时可能捅穿大舜心脏的尖刀,一直,都藏在……离他最亲近的、最安全的地方!
皇爷爷……
堂叔……
你们,危在旦夕!!!
“走!”
李景猛地翻身上了一匹从刺客遗留的战马,对着同样一脸惊骇的华青囊,发出了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先去上京!”
“——全速前进!!!”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西京,皇城。
夜,已经深了。
但太医院的静心阁之中,依旧是灯火通明。
太子李康,正伏于案前,借着烛光,批阅着一份份从江南,雪片般飞来的、关于“江南宝钞”发行情况的奏报。
他的身体,虽已无性命之忧,但毕竟大病初愈,那张清瘦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殿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一名看起来约莫五十余岁,面白无须,态度谦卑恭顺的老太监,端着一碗刚刚温好的燕窝莲子羹,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旁。
“孙公公,你来了。”李康抬起头,对着这位,自他幼时起,便一直伴随在身旁的老人,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放着吧,孤看完这本,就歇息。”
那被称为“孙公公”的老太监,正是如今的总管太监——孙恩业。
他看着太子那略带疲惫的面容,眼中,闪过了一丝,隐藏得极深的……心疼与……挣扎。
但他还是躬着身,将那碗燕窝,轻轻地,推到了太子的手边。
“殿下,保重龙体,才是国之根本啊。”
“知道了,你呀,比孤的母后,还要啰嗦。”李康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那碗燕窝,正欲饮下。
然而,就在此时。
“吱呀——”
书房的门,被缓缓推开。
身披龙袍,却已显出几分老态的仁宗皇帝,竟在几名内侍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进来。
“父皇?您怎么来了?”李康连忙起身。
仁宗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他的目光,扫过那满满一桌的奏章,眼中,既有欣慰,又有心疼。
“康儿,辛苦你了。”
他缓缓走到桌案前,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那碗,尚在冒着热气的燕窝之上。
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看着那位,依旧毕恭毕敬地,侍立在一旁的孙恩业,脸上,露出了一丝,和蔼的笑容。
“小恩子,你也辛苦了。”
“奴才不辛苦!为陛下与殿下分忧,是奴才的本分!”孙恩业受宠若惊,连忙跪倒在地。
“嗯。”
仁宗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
他缓缓伸出手,在那碗燕窝的边缘,轻轻地,拂过。
“这燕窝,炖得不错。只是……”
他话锋一转,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陡然间,闪过了一丝,冷酷的……杀机!
“——朕怎么闻到了一股,置太子于死地的味道呢?”
那一瞬间,孙恩业那张总是谦卑恭顺的脸,血色……尽褪!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皇帝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最纯粹的……恐惧!
“陛……陛下……您……您在说什……”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只,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后的隐鳞卫的……冰冷手铐!
“——带走!”
“打入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