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深处,幽冥殿内。
时间仿佛被粘稠的魔气拉扯得缓慢而沉重。
已经过去三日,殿内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萧逐渊躺在玄冰玉榻上,周身被离阙以精纯寒气暂时封住了主要经脉,阻止了生机的进一步流逝,但那张俊美却苍白的脸上依旧不见丝毫血色,剑眉紧蹙,仿佛在昏迷中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后背的伤口在魔宫珍稀灵药的滋养下开始缓慢愈合,但新肉生长的麻痒与刺痛,远不及道基濒临崩溃、神魂震荡带来的万分之一煎熬。
离阙静坐于榻旁蒲团上,双眸微阖,冰蓝色的长发无风自动,一丝丝极其精纯柔和的太阴寒气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
缓缓探入萧逐渊体内,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他那如同乱麻般纠缠、几近断裂的经脉,同时温养着其黯淡欲散的神魂。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离阙的脸色也比平日更显透明,但他动作依旧稳定如山,不见丝毫紊乱。
栖梧则守在一旁,赤瞳中满是焦灼。他不敢打扰师尊疗伤,只能像个困兽般在殿内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每一次目光扫过萧逐渊惨状,都会让他的拳头攥紧一分,对江守拙和那些落井下石的正道门派的恨意便加深一层。
他早已下令魔宫进入最高戒备,万千魔兵魔将日夜巡逻,层层结界光华流转,将这座位于魔界深处的堡垒守护得固若金汤。
“咳咳……”一声微弱的咳嗽打破了沉寂。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竟是江月晏先醒了过来。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眸中初时一片迷茫,随即被剧烈的头痛和浑身的虚弱感淹没。
她挣扎着想坐起,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别动。”离阙清冷的声音传来,虽无太多温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你煞气侵体,神魂受损,需静养。”
栖梧一个箭步冲到榻边,语气是难得的轻柔:
“江姑娘,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他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唇边。
江月晏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小口水,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神智清明了几分。
她目光转动,立刻看到了旁边玉榻上昏迷不醒的萧逐渊,心脏猛地一缩,声音沙哑而急切:“逐渊……他……他怎么样?”
离阙淡淡道:“性命无碍,道基之伤,需时日调养。”
虽是简短的几个字,却让江月晏稍微松了口气,但看到萧逐渊那了无生气的模样,心又如刀绞般疼痛。
她想起昏迷前那惨烈的一幕,想起江守拙恶毒的嘴脸,想起那铺天盖地的追杀,泪水无声地滑落。
“姐姐……别哭……”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中断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是萧逐渊!他竟然也醒了过来!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视线模糊地聚焦在江月晏脸上,看到她脸上的泪痕,下意识地就想抬手为她擦拭,却连动一动指尖都做不到。
只能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重复道:“别哭……我……没事……”
“逐渊!”江月晏见他醒来,喜极而泣,想要靠近他,却被离阙以眼神制止。
“他神魂不稳,情绪不宜激动。”离阙解释道,同时指尖寒气微吐,一股清凉的气息渡入萧逐渊眉心,让他躁动的神魂稍稍平复。
萧逐渊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温和却强大的寒气正在一点点修复着破损的经脉,意识逐渐清晰。
他看向离阙,眼中充满了感激与复杂:“多谢……仙尊……救命之恩。”他又看向栖梧,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他的目光牢牢锁在江月晏身上,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只化作一句:“姐姐……对不起……连累你了。”
江月晏用力摇头,泪珠纷飞:“不,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
看着这对劫后余生、明明情深意重却被命运捉弄的姐弟,栖梧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粗声粗气地打断这悲戚的气氛:
“行了行了!人都活着就好!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伤养好!等你们好了,小爷我带你们打回断魂屿,把江守拙那老匹夫揪出来点天灯!”
就在这时,一名魔将神色凝重地快步走入殿内,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枚闪烁着幽光的传讯玉简:“尊上,外界有紧急消息!”
栖梧眉头一拧,接过玉简,神识探入。
片刻后,他脸色陡然变得铁青,周身魔气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赤瞳中燃起滔天怒火,猛地将玉简捏得粉碎!
“混账东西!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怒不可遏地咆哮道,“他们竟然……竟然敢如此污蔑!”
“何事?”离阙抬眼看向他,语气依旧平静,但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已凝起寒霜。
栖梧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地道:“江守拙那个老匹夫,联合了蜀山、蓬莱那几个跟我们有过节的门派,发布了一道颠倒黑白的‘讨魔檄文’!
说我们师徒大闹断魂屿,破坏护山大阵,释放古煞,残害同门!
还说……还说弟子……”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离阙,难以启齿,但还是愤恨道。
“说弟子与师尊您……有悖人伦!是修真界败类!
现在他们正煽动各大门派,要组建什么‘正道联军’,兵发魔宫,替天行道!”
此言一出,连离阙周身的寒气都骤然凛冽了几分!殿内温度骤降!
江月晏惊得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愤怒。
萧逐渊更是气得浑身颤抖,猛地咳嗽起来,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无耻……江守拙……他不得好死!”
离阙缓缓站起身,白衣在森然魔气中显得愈发孤高绝尘。
他目光扫过愤怒的栖梧,看过悲愤的萧逐渊和江月晏,最后望向殿外那一片暗沉无光的魔界天空。
冰蓝色的眼眸中,不再是万事不萦于心的淡漠,而是泛起了一层冰冷到极致的杀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威严,“既然他们执意要战……”
他微微停顿,整个幽冥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便战。”
短短三个字,掷地有声,宣告着这场因阴谋与污蔑而起的风暴,再无转圜余地。
魔宫之外,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魔宫之内,疗伤与备战,同时紧张地进行着。
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即将到来的这场滔天浩劫之中。